没曾想,上一秒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脸色一白,紧接着擡起手臂朝面门挥去,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郁清许想要擡手阻拦,但巴掌抽得又快又狠,转瞬间面颊上就已经浮起鲜明的巴掌印。
霍明择双眼通红,豆大的泪噼里啪啦砸下:“爸爸该死啊!!!”
不论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当初都不该迁怒啊……霍明择悔不当初。
他不仅想起自己出于该死的恶趣味,给孩子取这种无聊的昵称还说了出来,还想起沈秘书此前关于清水村详尽报告中看到的一段对话。
同村人曾问于永顺怎麽养出这麽孝顺懂事的孩子,那杂碎说,小时候往死里打几顿,半死不活也不要给他吃东西,饿着他冷着他,熬上几天彻底服了就好了。
当时看到只觉得于永顺禽兽不如,郁棠确实可怜,现在想起,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如淬毒的利刃般,让他痛得仿佛万箭穿心。
他还在一开始就嫌弃孩子矮,是个蓝眼小矬子,还差点阻止郁清许救孩子……
霍明择跪在郁棠的病床前,泪如雨下声嘶力竭,一遍又一遍喊着“爸爸该死”,整个人都像是魔怔了一般。
郁棠被男人出乎意料的反应吓得呆住了,刚想向後靠寻求亲爹解答,就见亲爹也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郁清许哑着声音哽咽否认:“不,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你没错,你什麽都不知道,被我瞒得死死的,真正该死的是我……”
郁清许抱住男人试图撞向金属床架的脑袋,霍明择受到阻拦才擡起头。
郁清许看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混沌的黑眸,心脏像是突然裂开一样,疼得他浑身发抖:“我错了……真正该死的是我……”
霍明择即便精神恍惚却还是伸手为他拭去眼泪,在郁清许再一次泪如雨下时,男人却力不可支般闭上了眼,再一次晕了过去。
不过这次昏迷的时间很短,不等郁清许叫人过来,霍明择已经恢复清明,不像晕厥更像是用了十几秒开机重啓了般。
实际上霍明择是被突然袭来的头痛疼醒的,不过疼归疼好在他快速回忆了下,没发现有什麽逆行性遗忘,心下稍安的同时也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才刚知道郁棠的身世,他还有大把的想法要跟父子俩一起去达成,健康对现在的他来说可比以前还要珍贵。
霍明择很快和郁清许达成共识,就这样两人都无比冷静地看向儿子,并将身世真相如实告知。
被震了又震的郁棠很快得知自己其实没有亲生妈妈,但有两个亲生爸爸的事实。
郁棠虽配合点头,但看着眼前两位顶着同款红肿金鱼眼的亲爹,缓缓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
*
霍明择当继父的时候都会带着孩子来沅市伸张正义,现在更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即便清水村的案件变得比预计得要复杂,他们需要多停留几天,霍明择也无所谓,只顾着24h守着儿子嘘寒问暖。
恨不能半夜睡觉时两只眼睛也要轮流站岗,分出一只眼睛来看儿子,完全不顾因他的突然旷工而手忙脚乱的一衆霍氏高层。
刘书兰是在第二天一早被送过来的。
虽然突发山体滑坡阻碍了救援进度,但事发後计划很快做出调整,面对刘书兰还敢狮子大开口的“婆家”,霍明择给钱也给得很痛快,是以傍晚时分就已经成功将人“买”了回来。
即便近期多雨山路湿滑,但考虑这附近的民风实在令人胆寒,一行人还是披星戴月的将车慢慢开了回来。
天还没亮,一家三口就提前起床做好迎接准备。
霍明择和郁清许站在郁棠两侧,各握住孩子的一只手。
尽管一家三口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孩突兀地挺着一个硕大的孕肚时,他们还是难掩震惊。
不同于刘书梅被卖给于永顺兄弟时已经上了高中,刘书兰当年还不到两岁就成了别人的童养媳,如今虽然依旧未满十八岁,但却已经不是第一次生育。
刘家叔伯将姐妹俩都卖进那种最为偏远落後的村子,按照刘书兰“婆家”的说法是第二胎,之前生下过一个女孩没留住,但刘书兰却告诉他们,这是她第四次怀孕,前三个女儿都被“丈夫”摔死了。
年轻的女孩因繁重的农活和频繁生育,身体早已不堪重负,肚子里的胎儿更是将她吸成了皮包骨,双颊凹陷脸色蜡黄,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油尽灯枯才有的老态,一双眼睛了无生气,只有肚皮圆滚滚又生机勃勃地顶在身前。
也正因肚皮太圆了,按当地的说法这胎又是个女孩,她“婆家”才会那麽痛快将人卖掉。
检查结果也正如衆人所预料那般,女孩年轻的身体已经被熬垮了大半,但肚子里的孩子却很健康,就是有点脐带绕颈,不过现在才刚满七个月,胎儿在子宫内的活动空间相对较大,这不是什麽大问题。
如果孕妇依旧生活在山村里可能要担心一下继续缠绕下去,未来也许会导致难産,但在现代医学的保驾护航之下,通过定期産检及时干预完全可以避免。
刘书兰听到这里依旧眼神空洞,没有太多反应,仿佛不论是腹中胎儿可能生不下来,还是她可能难産而亡,都与她这个当事人没什麽干系。
直到郁清许揽着孩子上前,看着眼前这个只比郁棠大几岁的孩子,难掩心疼努力压住哽咽温柔开口:“小兰,虽然已经满28周了,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向有关部门申请为你引産……”
即便来的路上就有人告诉刘书兰,他们是受她姐姐刘书梅的遗愿所托来救她,但刘书兰当年和姐姐分别时还太小,她早就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姐姐,更别说她的心早就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死去,只剩一具还能生孩子干农活的行尸走肉。
直到听到郁清许说可以帮她拿掉肚子里的孩子,他们会帮她重新开始,她可以回到校园读书,再也不用过之前那样猪狗不如的苦日子,刘书兰的眼中才算恢复了一丝神采。
她看向眼前这位双眼含泪的漂亮青年,再茫然扫向一旁抱着孩子嚎啕大哭的高大男人,片刻後操着一口浓重乡音迟疑问道:“你们,真的,愿意,帮我?”
郁清许郑重点头,尚未来得及开口,一旁哭得涕泗横流的男人就先一步喊道:“你是棠棠养母的妹妹,以後就是我妹妹!”
他没法去拯救每一个像他儿子一样的可怜人,但有一个算一个,他霍明择都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