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单九鼎,则是一日愉悦地来看望母後弟弟,发现单天籁要求留在书斋读书,说回到宫中没有那个感觉——天老爷!他一个小孩要什麽感觉?——扑了个空,大皇子也严肃起来。
无论如何旁敲侧击,单天籁浑然不觉,势头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无果後,一头雾水的王夫子被传唤到皇後皇子面前。在两位领导和蔼的问候丶明确的指令中战战兢兢回到书斋,苦瓜脸瞅着发奋向上的小皇子。
‘论学生太用功家长有意见怎麽办?’
观察了半日,王夫子也捋须,觉得单天籁的状态不太对劲。虽说勤奋好学是件好事,单天籁学习的状态更像是被什麽脏东西撵在屁股後面,仿佛只要停下来,就会完蛋一样。
一根弦始终紧绷,迟早会崩溃的。
王夫子如实禀告了周皇後和大皇子,周皇後急得站起,单九鼎微微蹙眉,“莫不是天籁有心事?”
他安抚周皇後,“儿先去与天籁聊聊,母後莫急。”
周皇後懊恼,“是不是落水的水池不干净,天籁被什麽邪魔入体了?都怪本宫,这麽久了都没发觉,还逼着他去读书。”
王夫子心想,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他不敢对皇後说这句话。
单九鼎盯着王夫子道:“明日王夫子暂停一天课,陪读的小子们正好歇息下。不用告诉天籁,孤要与天籁说说话。”
王夫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敢擡头,连忙行礼应下。
隔日,单天籁走进清净的书斋,却发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单九鼎提着单天籁用的小毛笔,挥毫泼墨,用的挺顺手,朝他自然地招手:“来看看。”
单天籁低头,就见是‘吾当其劳,以逸遗汝,不亦可乎?’
此句出于汉武帝对儿子所言,当儿子劝阻他频繁征伐时,他笑着说,‘由我来承担辛苦的征伐,给你留下一个太平安宁的天下,不也很好吗?’
说来神奇,单天籁从没听闻过所处的这个王朝,但史册记载却有很多地方与他所知的朝代惊人地重叠。
单九鼎温声问他:“天籁知道这是什麽意思吗?”
单天籁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我要是说知道,不得吓死你。
单九鼎长臂一伸,半抱着弟弟晃了晃,“这是在问,天籁最近怎麽不爱赖床了?”
单天籁嘴角抽了抽。
“嗯?是不是有谁不让你睡觉,欺负你了吗?”
皇宫重地,闲杂勿入。然而不起眼的宫人侍卫丶衆皇子的陪读丶偶尔觐见皇帝的大臣。。。。。。保不齐哪个心怀鬼胎,脚步一拐拐到书斋来,将主意打在了他弟弟身上。
弟弟年岁这麽小,对谁都不设防,笑起来天真可爱,傻乎乎的,若有人拐弯抹角和他提一句有的没的,指不定就是吓到他的根源所在。
大皇子语气中有淡淡的杀意,单天籁一个激灵。寻常兄弟找场子,最多打一架送局子。在这里,单九鼎一句话,是真的会让人头滚滚。
生怕哪个倒霉家夥被误会,单天籁闷声直接道,“没有人欺负我。”
单九鼎耐心等他下一句。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再厉害一些,就不会被外物影响了。”小孩的脸蛋没有单九鼎手掌大,垂眼时却显现出一种不符合年纪的忧愁。单九鼎忽然意识到,他的小弟弟,兴许没他想的那麽无忧无虑。
佛家有种说法,受天眷顾的人转世会有早慧。天籁难道就是如此,所以实实在在为什麽事情而困扰着吗?
单天籁担忧的自然是他思维幼稚化。即使他只想做个富贵闲人,可要真成了无知无觉的小孩,有朝一日说错话或是做错事,别说自己和期望,光牵连的人可比逃学严重多了。
周皇後丶单九鼎,乃至林姑姑,小夥伴们。。。。。。许多许多或自愿或被动与他有了链接的人,他做不到抽身其外,作壁上观,无动于衷。所以,还是保持这样最好。
单九鼎认真想了想,如实告诉了他纸上那句话的意思,兄弟俩形状相似的眼睛彼此相对,只是一个凌厉,一个幼态。
他单刀直入,语气干脆利落,“哥哥是想告诉天籁,无论发生什麽事情,你都有母後和我在後面。天籁喜欢睡觉,那就睡。你不用逼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
单天籁愣愣看着哥哥,忽然一瘪嘴,泪珠大滴大滴往下落,哭得很安静,很快浸湿了单九鼎衣角一大片。
单九鼎吓了一跳,又跳转産生‘其实弟弟果真只是个小孩’的实感,七手八脚给他擦眼泪,拍拍背,不忘调侃。“哎呀,我们天籁的眼泪像老天爷变脸一样,说下就下啊。”
单天籁窝在哥哥怀里哭够了,拿头报复性地撞他。
单九鼎夸张揉着胸膛,“好强的力道,哥哥要被撞坏了。”
单天籁心知肚明他在哄自己,还是伸出手帮着揉了几下,最後兄弟间没完全讲明白,但又好像讲明白了。
得知今天其实不用上书斋,单天籁再次无语。
单九鼎牵着他的手回凤仪宫,边走边笑,“知道你不赖床,母後天都差点塌了。。。。。。”
单天籁闹了个大红脸,哪儿有那麽夸张。他平时赖床,那是,那是在成长期的正常表现!
随後,王夫子劫後馀生般松了口气。小皇子依旧勤奋,但不再以一副灭人全家的劲头死命学了。
谢天谢地,王某又是安然度过的一天。
不对,子不语怪力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