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归的幼弱之躯无法完全压制蛊神,九位蛊神挣脱铃铛桎梏,托在灵归的一缕魂魄上逃窜。
没有蛊神的铃铛,缺了魂魄的巫女。
她自幼时明白自己情况的特殊,她刻苦钻研符箓灵器,希望有一天能找回她丢失的一魄和九位蛊神,成为一位合格的祭司。
但如今,天劫迫在眉睫,山神祭祀必须要有人完成,否则龙毒人将流离失所丶远走他乡。村长带领着村民们踏破了茯娘家的门槛,请求灵归承祭司之责,为族人进山。但茯娘茯英对于这件事始终极力反对。
“谁不知道深山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禁地!阿归她自小魂魄不全,巫术更是不得精进,身子骨甚至不比寻常女孩!若非要有人去,我便替我女儿去!”
茯娘双目通红丶眼泛泪光。
“茯英!”
村长厉声喝制住了茯娘。
“灵归是姑瑶氏的孩子,是神佑的巫女,只有她能进姑瑶山。”
茯娘望向平日里常常照顾她们一家的村长,眼中含满泪水。
“我们…我们为什麽不能逃走呢……”
村长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茯娘啊,我们龙毒村人世世代代守着这片山和田。我们有我们的责任,姑瑶氏的巫女亦是如此。族人流离失所丶被贱卖为奴丶被当作异族剿杀,这些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
灵归躲在门後偷听了很久村民们的争论,紧攥着九蛊铃铛的手心微微发汗。
“我去。”
茯灵归从门後走出来,脸色苍白得像隆冬的雪,眼眸微垂,声音却说不出的透着坚定。
衆人争论不休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交杂的眼神齐刷刷地看向门後乌发紫瞳丶雪团子似裹进绣花巫师风披里少女。
“不要…不要答应他们……”
茯娘望着女儿泪如断弦。
灵归嘴巴动了动,低声唤了声“阿娘”,绽开一抹鸢尾花似的笑意。随後拔高了音量,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阿娘说:
“阿娘,巫术我不比往届祭司,但多年来钻研符箓灵器却也小有所成。灵归为姑瑶氏血脉,又自幼蒙龙毒人养育照拂,于能力,于情理,于责任,都该我去。”
灵归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话,随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坚定地擡眸望向阿娘和村长。她知道阿娘舍不得她,但她是阿娘的女儿,也是龙毒村的祭司。村长大伯说得没错,龙毒人在世人眼中是异类,在异乡难逃被奴役和追杀的命运。这是天灾,也是死劫。就算前路凶险,她也要去试一试。
晚上阿娘宰了一只鸡,又给灵归做了她最爱吃的鸡汤面,灵归续了一碗又一碗。灵归埋头苦吃,不敢擡头看阿娘的神色,她害怕看到阿娘哭,自己就会後悔今天做出的决定。
长夜漫漫,灵归辗转难眠,干脆爬起来开始收拾行李,把她能想到的法器通通塞进了竹筐,又画了一沓各种功能的符纸揣进怀里。
做完所有准备,灵归舒了一口气,坐在镜子前。铜镜倒映着窗外清泠的勾月和枯枝黑色的剪影。
铜镜中的少女眉眼疏离,鼻尖圆钝,眼角微垂,睫毛也向下弯弯地翘,除却那对盛开着四月紫藤萝的双瞳勾魂摄魄,俨然是一副寻常少女稚气未脱的模样。
听说村长他们给自己准备了祈福的仪式,灵归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参加。
那一定是个悲壮肃穆的仪式,她可不喜欢那种气氛。于是天蒙蒙亮时,灵归就出发了,甚至没和阿娘告别。
龙毒村位于高大群山间的盆地,村子上空常年氤氲着云雾。
溯龙毒河北上,石山壁立千仞,龙毒河切出的极长的深谷是唯一进山的道路。
深谷中毒虫野兽颇多,乱石嶙峋。
再往前便是无人涉足的远古森林,据说方圆几百里的林子中的孤魂野鬼都会聚集在这里,因此又叫冥林。
高崖上落下的水流激起数丈高的水雾,簌簌地汇入龙毒河,冰凉的水珠打在灵归脸颊上。
灵归燃起一盏驱瘴的香烛,草药香气的白烟轻轻荡开一片浓白。
“愿先祖保佑,保佑灵归寻得雪藏草,”
灵归虔诚地跪地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