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祝礼酒。”
黔青宴上饮酒亦有诸多“不能”,譬如不能推酒碗拒酒,不能拒绝祝礼酒,总而言之,就是变着说法哄骗人多喝些酒去。
祈安端起牛角杯来一饮而尽,那两位大臣见帝姬喝下了,犹豫半晌便也喝下了。
灵归盯向对面那个浑身妖气的少年。
嬴钺微微侧头睨了一眼那牛角杯中的萤白米酒,淡淡的酒香气萦绕在鼻尖,皱了皱眉。
他很小的时候,曾偷喝过一次大人泡的酒,他喝完後黑色鳞片爬满了全身,尾巴怎麽都收不回去,变成了爹娘眼中的怪物。後来他才知道,那橙黄酒液中悬浮着的干瘪条状物,原是那药酒中泡的一条蛇。
酒,失控,妖化,恶心。
嬴钺嫌恶地轻吐了口气,竖瞳中红光一闪,那端着酒的侍女顿时石化般僵滞住了,表情麻木,眼神空洞,像被摄走了魂魄。
灵归有些愠怒地瞪向对面的银面妖修,握紧了拳头,腰间九蛊铃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波动,开始轻微嗡鸣——
在巫都宴会一衆族长面前丶特别是在她堂堂神巫面前,这个妖修竟想伤害无辜侍女?
灵归和她的铃铛都不会允许。
“青凤蝶,去!”
灵归藏在桌子下的手捏起诀,九蛊铃闪烁起青幽光芒,一声细不可察的铃音轻响,一只飞蛾大小的半透明蝴蝶从桌下飞了出去。
青凤蝶顺着侍女裙角钻了进去。
那侍女的识海果然被一团狰狞红雾占据了,凡人孱弱的意识被这团红雾挤兑到识海角落,缩成一团小小的白光。
他控制这个端酒的侍女究竟想做什麽?
灵归运起灵力,青凤蝶煽动翅膀,青色光芒与那团红雾开始对抗。红雾仿佛万千条猩红的毒蛇,扭动着蛇躯丶挥舞着长尾,呲着森白的獠牙朝灵归的力量袭来。
“……诶呦!”
猩红的妖力将灵归的力量撕开一道裂口,灵归吃痛地叫了一声,身子有些脱力地往前一摔,脑袋险些栽进火锅里,不小心将一个装点心的高脚银盘打翻。
银盘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几只精致的栗子糕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四周。
衆人的视线顿时聚拢在了灵归身上,离灵归最近的卢清河看着灵归脸色煞白,神色略微慌张地扶着桌子小口喘息,关切地问道:
“灵归,你怎麽了?是不舒服吗?”
灵归很想揭发这个狂妄妖修的所作所为,但这个宴会极其重要,事关黔青与中州间的关系,且那祈安帝姬并未表现出敌意,她不能贸然多生事端。
灵归尴尬地咳嗽两声掩饰凌乱的情绪:
“啊……我就是太困了,一不小心又睡过去了,你们继续就好,不用管我!”
灵归一边说着,一边怒气冲冲地擡眸看着对面那银面妖修。表面上风平浪静,识海中暗戳戳的斗法却一直水深火热地进行着,一青一红两股力量疯狂争夺着那侍女的身体。
“嗤——”
那银面妖修勾唇嗤笑一声。
九蛊铃吗?这个看着不大聪明的女人还真是来自姑瑶山的巫女,只是她的力量,和她的族人相比,稚嫩得有些可笑。
他同姑瑶氏间是有两笔仇在的,听说如今姑瑶氏一脉已死绝,他正愁这笔旧债无处可报,他的债主就这麽投怀送抱。
可惜离洛叫他不许在宴会上乱杀人,他不能立刻杀了她。但或许他可以让这个巫女也尝尝,他被锁妖链贯穿肋骨丶被封尸坛的封印日夜折磨十馀年的滋味。
他这是在,嘲笑她吗?
只见那妖修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把玩着银坠子,一手搁在膝盖上,举动眼神间说不出的挑衅。
趁灵归分神,一根妖气化作的红色利箭朝她刺来,灵归看着那直刺而来的利箭,连忙召出护罩笼在身前,无力在去管那侍女。
衆人皆被那妖箭所吸引,扭头看向灵归所在的位置,面色瞬间严肃起来。
只见那妖箭嗖一声飞出,却擦着灵归耳边掠过,凌厉的箭鸣声乍响在耳畔,尖锐的箭头剐蹭下几缕青丝来。
砰——那妖箭深深插进灵归身後巨大的红木高柱上,将那木头也震出几缕裂痕来。
“喂,你疯了!想做什麽!”
聂子罗拍桌而起,手中妖力已经运起。
“帝姬,管好你的人!”
“她方才险些被蚊子咬了,我不过是帮她杀了那只蚊子而已。”
嬴钺擡眼,漫不经心地看向火冒三丈的聂子罗,装无辜般慢条斯理说道。
衆人朝那箭头中看去,那锋利的箭头深陷进木柱中的地方,的确有只硕大的花蚊子,绝望地扑扇着断了一半的翅膀。
“他自幼在深山中修道学法,难免有些不懂规矩和礼仪,往诸位族长见谅。”
离洛连忙出来打圆场。
与此同时,嬴钺眼中红光一动,那牛角杯中的酒液仿佛被烧灼了般迅速蒸发。那侍女木讷僵硬地端着空酒杯离开了。
灵归嘴角抽搐了两下。早说你是不想喝酒啊,至于这样大费干戈吗!
在灵归未曾注意的地方,小黑蛇悄悄从灵归的袖口里爬出,拿蛇信子轻舔了一下灵归杯中的米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