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个久禁于幽暗的阴鸷老妖,倒像是朵落在寒潭里的扶桑花。一身祭司服沉重繁琐,却遮掩不住鲜红色的少年气息。
少年轻轻拍了拍灵归的脸颊,竟然颇为不好意思说道:
“喂,你没死吧,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我饿得太久了,所以有点控制不好自己。”
灵归无力地擡了擡眼皮,烟紫的眸子里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灰白雾气,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什麽话来,但眼中写满了怨气。
“不过,要说我为什麽被封印在这里,皆是拜你们姑瑶巫族所赐,这封印就是拿九蛊巫铃设下的。当年她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我,我实在是委屈,便从你这里来讨回点旧债来,也没什麽不妥。”
少年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非常合适的理由,于是转而又笑了,宛若漆夜里盛放的昙花。
灵归一时真的搞不懂眼前这少年究竟是副怎样捉摸不透的性格,说他十恶不赦,可他明明能把自己直接吸成干尸,却还是放了手,事後还同她道歉;可若说他善良,他又强迫误入的她当了晚餐,还把她吸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灵归最後总结:这是只很坏丶但是坏得没有那麽彻底的妖怪。
但灵归终究还是有几分庆幸,她遇见的是个尚讲几分道理的妖怪,若是落进魑鬼那种完全丧失理智的东西手里,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嬴钺见少女迟迟不开口,率先沉不住气,开口道:
“我又不会杀了你,你这麽畏畏缩缩的做什麽。我叫嬴钺,你叫什麽?”
灵归嘴角抽搐了两下,虚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没力气讲话……”
“喔……那你的身体也太弱了。”嬴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叫茯灵归。”
“你只身一人入冥林,应是有所求之物吧。”嬴钺问。
“我是来找雪藏花的。”灵归答。
“雪藏花?就凭你吗?”嬴钺笑了。
“我知道这听起来是天方夜谭,但我别无选择,这是我的责任。”
灵归嘴唇咬得泛白,眼神决绝。
“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
“我知道怎麽找到雪藏花,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
“那你想要什麽?”
“帮我打破封印,放我自由。”
“可我不知道该怎麽帮你。”
“你看这八根锁棺链,每一根上都有九蛊铃蛊神施加的一层封印,需要将这八重封印全部打破,我方才能彻底自由。”
“九蛊铃传到我这一代,蛊神早就跑干净了,所以我现在我弱得很,你还是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灵归无奈地摆了摆手。
“那你给我多吸几口,说不定我自己就能……”嬴钺微眯着眼睛盘算着。虽然这个巫女很弱,但她的血对妖来说是大补的东西。
灵归几乎要被气笑了:“我都快被你榨干了,一滴血都没有了,再吸,我会死的。”
“我可以先陪你去找雪藏花,等你找到了,你再回来履行约定,如何?我连十七年都等过去了,再多等几天而已,没什麽大不了的。”嬴钺邪气地笑了。
“好。”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和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达成了奇怪的交易。
灵归想,若是这交易能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被吸几口血而已,将养一段时日总归能养回来的。
趁着灵归吃干粮恢复体力的这段时间,嬴钺极其详细地讲述了他对于找雪藏草这件事的规划,十分复杂,灵归听得一愣一愣的。
嬴钺似乎对这一带十分熟悉,根据他的描述,他们所在的位置在龙毒河正下方,这原先是姑瑶氏举行祭祀和安葬族人的地宫。
地宫内甬道四通八达,往南能与龙毒河出山口相连,往东是掏空了半座龙息山造的姑瑶大墓,往北有地下水路,能直接通入姑瑶山内。雪藏花,就在姑瑶山。
但往姑瑶山的地道与龙毒水脉和龙息山脉相交织勾连,设下机关封印无数。
姑瑶氏还借山水脉之力关押了无数妖兽,姑瑶神山沉睡後,龙息山脉也有所势弱,关押在龙毒河两岸的妖兽也蠢蠢欲动。
灵归想到老祭司预言中的天劫,或许正对应的是这群妖兽的出世。
待灵归体力稍稍恢复,便背上竹篓准备出发。在出发前,嬴钺挖开了墓穴中一块平平无奇的青色石头,底下竟然埋了一块骨头。
“封印尚未全破,我只能以本体的分身跟着你出山洞,所以你得把这块骨头带在身上。”嬴钺解释。
灵归觉得将别人的骨头戴在身上这件事实在是非常奇怪,但还是将那截断骨用红绳串起来,挂在了脖子上,随後又拿出一股红绳在自己手腕上系了个结,另一端绑在少年手腕上。
嬴钺低头看着在自己手上系红绳的少女挑了挑眉毛,露出费解的神情。灵归擡头看了他一眼说:
“这是一种叫做红丝缠的蛊虫,如果我俩走散了,你就能靠这个找到我。”
红绳绑好後,随之融进了手腕处的皮肤,形成了一圈浅浅的红色痕迹。
“你是瞧不起我吗,我不会把你弄丢的。”嬴钺将手腕从灵归双手间抽了出来,摸了摸那道不痛不痒的红色痕迹,冷哼了一声。
“没有瞧不起你,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嬴钺绕到封尸坛後面,在一面画满壁画的砖墙前停了下来,伸出手在壁画上摸索,随後在一块砖头上按了下去。
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砖墙上轰然打开了一道暗门,随着新鲜空气的涌入,暗门中的两排长明灯齐刷刷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