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好巧,要逃跑的狡猾巫女。”
嬴钺左手环过灵归的肩膀,五指有力地倾覆上了她的脖颈,身子低俯着,凌乱微卷的发丝垂落在灵归裸露的肩头,嘴唇贴在她的耳垂边,一字一字慢慢吐出。
“方才你对我肆无忌惮上下其手时,不是很得意吗?跑什麽?”
“逃跑?什麽逃跑,我怎麽会逃跑呢!”
灵归两只手扒在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上,像给狸花猫顺毛般,顺着指节轻轻抚摸,似在安抚他的情绪。
抚摸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不是逃跑,你出现在这里是做什麽?”
嬴钺微敛起左手的力道,身上威压却未减弱半分,依然锋芒般咄咄逼人。
“我的护心鳞还在你身上,你就想跑吗?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如果你做了我讨厌的事情,我就把你关在这里,直到我取回护心鳞,然後杀了你。”
灵归垂眸思索片刻,大脑飞速运转着,阴凉的落水洞中,紧攥的拳头间竟出了汗。
“我想来给你抓鱼的嘛……你不是说饿了吗,那条娃娃鱼烤糊了,不能吃了,我就想着再给你抓一条,结果没想到这河里一条鱼都没有……”
灵归狡辩的声音越来越小,嬴钺一把将灵归提了起来,按在了坚硬的石壁上。一对朱赤双瞳紧锁在灵归的紫色眸子上,似在审判。
“你最好别骗我,我最讨厌撒谎的人。”
嬴钺这句话的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委屈和悲伤,更多的是不安丶怀疑和愤怒,好像他曾经被撒谎的人伤害得很深一样。
“自然……自然不会。”
灵归垂着眸子讪讪答道。
见嬴钺依然神情不悦地俯视着自己,垂下的羽睫在眼下打出一片浓重阴翳,灵归眼神左右摇摆着,突然想到了些什麽。
“对了,我有这个,你或许会爱吃。”
灵归从袖口里掏出个小荷包,抽开抽绳,里头装着几块晶莹剔透的微黄色的梨膏糖。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呈到他面前。
“我记得你说过,你爱吃甜的。”
“我什麽时候同你说……唔……”
嬴钺正挑眉没好气地反问,却突然被一块甜腻焦香的东西堵住了嘴。
灵归抓住时机把一块梨膏糖塞进的嬴钺嘴里,堵住了他接下来要放的狠话。
见那半块晶莹剔透的梨膏糖被咬在他唇齿间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灵归索性伸出食指来戳了一下,将那块糖塞进他口腔里。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吃了别人给的东西的时候,自然不能再追究那人的过错了。
灵归感受到按在肩膀处的力道渐弱下来,便擡眸去打量嬴钺的表情,见他眉目渐如春冰舒展,眼眸乖顺低垂,腮帮子轻微鼓动着,糖晶被咯吱咯吱地咬碎,似在细细品味。
“好吃吗?”
灵归歪着头看着他的眼睛,诚恳地问。
“……嗯。”
泉流淙淙撞碎了他低哑的回应,溯洄的记忆将时砂磨去棱角,梦里梦外不再分明。
一滴温热的东西乍然落在灵归指尖。
“你……你怎麽哭了?”
灵归慌乱地拿手去拂他眼角挂着的泪珠。
他语气一下子软下来了,仿佛眼前人不再是那个偷走他护心鳞丶趁人之危调戏他丶还编谎话骗他的坏巫女。
“这个糖,是你自己做的吗?”
他眼角泛红,焦渴地祈求一个答案。
嬴钺记得,自己的双眼被毒蝎蛰瞎的那些年,只有春桃日日夜夜地跑到万毒窟里,带着她做的梨膏糖,味道与灵归手里的相差无几。
“不是。”
灵归回答地斩钉截铁。
“只是从药王谷顺来的而已,岐黄氏的巫族,人人都会做这种糖。”
一盆凉水自头顶浇下,冰冷彻骨,彻底熄灭了记忆馀烬深处复燃的火花。
嬴钺的眼神一下落寞起来,像堆满了杳然飘零的梨花,涟漪着波光。
他细细回味着唇舌间的馀味,当白芷丶麦冬丶花楹等药草的气息馀韵缠绵起时,嬴钺自嘲般笑了。春桃做的梨膏糖是不会有这麽多药材香草气息的,他笑自己系风捕影,水中捞月,竟会为一块糖而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