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虽说……虽说帝姬说自己并不知情,我们也相信帝姬的为人。但毕竟此事发生的时间过于巧合,我们很难不怀疑外人。我们只需问询几人,知道昨夜帝姬的人有何动向,希望帝姬能配合我们。若我们当真冤枉了帝姬,事後必定赔礼谢罪。”
卢清河擡眸彬彬有礼,字字绵软含蓄,却又字字踩在要点上。
见卢清河话以说至此,祈安帝姬也不好再拒绝,想来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便应下来:
“我使团中人,今天之内你们自可问询。但我有要求,一不能用刑逼供,二不能用巫术控心,三要讲礼仪规矩,毕竟于理而言,我们没有义务配合你们的调查。”
祈安帝姬一手甩开了离洛紧抓着自己的袖子的手,神色不悦地扭头看他,低声道:
“你莫要拦我,我们行得正坐得端,让他们尽管问去就是了。”
离洛满脸黑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知皇帝派这麽个莽撞无知的帝姬来,究竟是来历练帝姬的还是来历练他的。
“那就由我去问询这帮中州小儿……”
聂子罗双手抱胸,话音未落,却被打断。
“不行。”
祈安帝姬一口回绝。
“聂族长如此‘英姿飒爽’,着实令人望而生畏,本帝姬出于对我们中州人的安全考虑,只得婉拒聂族长的热情了。”
“你……”
“咳咳……那便我来吧。”
卢清河拦住怒发冲冠的聂子罗,出面道。
“清河姐姐自然是可以的。”
祈安帝姬变脸般露出抹微笑来。
离洛闻言微微舒了一口气,聂子罗此人,性情莽撞易怒,能动手不动口,十分不好惹,又心思直纯,无执念所扰,攻外攻心,皆不容易。至于这病殃殃的卢清河,虽是心思玲珑,城府深沉,他却能看得出来,她是个被私欲妄念所困囿之人,并非无懈可击。
卢清河随祈安帝姬离开了。
原本,在昨夜的宴会上,祈安帝姬与诸位族长聊得甚是愉快。祈安帝姬更是凭借着出色的酒品征服了向来对她成见颇大的聂子罗,二人借着酒力,险些称姐道妹起来。衆人更是商量好了,今日要带使团衆人去药王谷丶蝶宫和天花水镜参观。
然而如今陡生巨变,祈安帝姬要同卢清河一起问询,原定计划只得推迟。
明欢与聂子罗决定回地牢,继续逼供十二日杀阵中擒获的羽族俘虏,苏木临时得到通知,要去救治花蛊发作的花娘。
而灵归则同涂山无忧与苏木,随送灵的队伍回到荒冢——一方面是为了送蚩最後一程,另一方面,也要顺便调查荒冢和棺材山有没有遗留下入侵者的蛛丝马迹。
依照祖训,蚩的漆棺在芦笙场中央停放了三个时辰。期间,巫都前来献花吊唁的百姓不计其数,白色彼岸花簇拥成苍白的花海,哀婉的芦笙与铜鼓不曾停下。
在巫都百姓们的印象里,枯骨氏这位年轻的族长在位不过二三年。他的父亲执掌枯骨氏的五十馀年里,是黔青有史以来最为太平和乐的五十年。这五十馀年里,黔青不再有客死他乡的战士,不再有横尸荒野的离人,枯骨氏的巫族也不再像他们的先祖那般,行走于十万大山间,远渡于云梦烟雾中,赶尸送灵。
人们都以为,黔青会迎来下一个和平美好的五十年,这位年幼的少主也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安稳地走过一生。然而天下风云暗涌,蚩的死更像是沉夜将至前的鸣钟。黔青是神眷之地,自古便不太平,没人知道黔青和巫都的命运会走向何处。
漆棺前,火盆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焰,蚩的衣物丶首饰,包括那块蒙面的观音黑纱,都被投入火盆中,化为黑灰。
待未时一过,荒冢的人来了,巫族们举着火把在棺材边踏歌绕舞,随後擡起漆棺,乘上渡船,溯云梦江而上,送灵归荒冢。
这群来接灵的人,为首的正是荒冢选出的新任族长,蚩的叔父,名为擎。看上去是位苍髯如戟丶须发皆白的中年男子。
上行船前,灵归将小黑蛇从竹篓里拿了出来,欲将它托付给留在巫都的聂子罗:
“阿钺,我今晚有事情要办,没办法照顾你,你今晚先跟着子罗,她也是蛇,她会照顾好你的。”
聂子罗露出个三分惊悚七分得意的笑容,对着小黑蛇伸出蛇爪,语气压得分外温柔:
“来吧,让你见识见识姐姐的手段。”
“嘶嘶嘶嘶!”
【不要不要!】
小黑蛇疯狂摇着脑袋,见灵归执意要走,索性一口咬住灵归的袖口不松口。
“不行,你真的不能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