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路,别撞到石头上。”
“……喔。”
溯游至此段河流,头顶不再是漆黑的石头,而是代以蓝绿色的水面,视线逐渐明朗。这里的水极清澈,波光粼粼地漾着秋波蓝的潋滟光晕,灵归觉得自己仿佛是游在一块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碧蓝玉石里。
哗啦啦——
拨开水面,三人终于从水中钻出来。
鲤花花和嬴钺有妖力避水,衣衫发肤都依然完好干洁。
而一旁的灵归就显得十分狼狈,除却被泡泡罩起的脖子以上的部位,馀下的地方都被水浸了个透,裙子和外衫都呈半透明状紧紧贴在肌肤上。
这是个洞穴中的大水潭,数十条白练似的瀑布从四周的洞壁上高高落下来,激扬起数米高的浓白水雾,将整个洞穴笼罩在朦胧而旖旎的蒙蒙白意中。
这水潭幽蓝深邃,水平如镜,像颗镶嵌在深山中的蔚蓝宝石,像雪妖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睛,从外表上看去,很难想象这潭水下,竟藏着那样长的一条暗河。
深潭靠近岸边的位置,俨然漂浮着一片沉眠在青玉盘上的红色花苞,浮香绕于曲岸,姝影覆于清池。
这正是冥河莲,只是此时尚为白天,它们花瓣闭合着,酝酿着夜晚绮丽的盛放。
“我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灵归爬到岸边,走到一块巨石後,将湿透的衣裙脱下来,揪掉了缠在衣带上的墨绿水草,使劲拧巴两下,甩着衣服上的水珠。
随後她又将半干的衣服扔进竹篓里。
她的小竹篓其实算是个储物功能强大的小法器,是茯娘送与她的十六岁生辰礼,是茯娘卖掉了一个月积攒的草药,从中州的大城市里带来的。
她平日出远门时,旁的都不带,就带一只小竹篓在背上,干粮丶衣物丶法器丶符纸全都一股脑儿的扔到里头。小竹盖儿一盖,里头便是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水也淹不进去。
她从前还在竹篓里带过一只小狸花猫,本想着路上能有个伴。没想到,出发不到一天,这只调皮的猫儿便把她的符纸都抓烂了,衣服当作了磨爪子的工具,干粮也偷吃了不少。
也不知道小狸花在家里过的怎麽样,会不会又偷偷溜进炭火盆里把尾巴点着。
灵归颇为担忧地想着。灵归是个思维很发散的人,适合当个挥毫泼墨的诗人。
灵归一边想着,一边从竹篓里拿出一套干洁的衣服来穿上。
上身是水晴色的圆领衫和松花黄的绣花褙子,紫藤萝色的卷草纹印花灯笼裤,裤脚用银铛链束起来,轻盈又俏丽。
灵归穿戴完毕,将头发散开拿手胡乱梳理了两下,草草地扎起个清爽的侧麻花辫,随後将刚刚摘下的九蛊铃铛别回了腰间,背上竹篓从石头後面走出来。
嬴钺抱胸倚在石头上,又在百无聊赖地玩着发带上的银坠子,将那片小小的银叶抛起来又接住,再抛起来,再接住。
“换个衣服,怎麽要这麽——”
少年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说完,就被少女那一抹鲜亮的色彩撞入了视线。
“……久。”
暖黄的阳光从头顶温柔地撒下来,穿过氤氲的水雾,给少女笼上了一层光的轻纱。少女还沾染着泠泠水汽的肌肤像熟透的白桃果皮,似乎轻轻一戳就能爆出汁水来。
这身青黄萝紫的衣服很衬她,像把秋日的果园和桂花树都藏在了衣角下,轻轻挪步子,就能把带着清香的风送来。
“你说什麽?水声太大,我没听清。”
灵归一边理着衣服,一边朝嬴钺走过去。
嬴钺却像是只受惊的猫儿般快速地向後撤了两步,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耳垂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几乎能滴出血来。
“等等!离我远点!”
嬴钺一只手挡在身前,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一边阻挡着少女无意的接近,一边于事无补地阻拦着那不断钻入他鼻腔中的异香。
她身上这股该死的香甜味真是越来越浓烈了,这次他闻到的,除了巫女血液的香甜,还有一股难以描述的丶更致命的馥佩气息。
“你干嘛?莫名其妙的。”
灵归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只有一缕淡淡的皂角香气,她寻思着,她身上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吧。
“今天,是几月几日?”
“唔……一月初六吧……哦对了!你提醒我了,今天是立春诶,立春要吃春卷!”
灵归从竹篓里拿出一个纸包来,打开来看,里面躺着八只金灿灿的豆沙春卷。
“这是我娘做的春卷,要不要尝尝?”
灵归拿起一个春卷问。
“花花要吃!花花要吃!”
…………
“立……春……”
嬴钺颇有些抓狂地揉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本就因为微卷而蓬松的头发直接炸了起来,活脱脱一只炸毛的黑猫。
他被封印了十七年,早就不知道今夕何夕,只能隐约估摸出这段特殊时期到来的日子和持续的时间。
蛇的发情期,正是从立春这天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