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该觉得这死宿敌是在嘲弄自己,拿上课偷吃东西一事来反讽她。自己应该将他的手甩开,顶嘴骂一句‘关你什麽事,少管我’,转身头也不回径直向教室内走去,继续去上下一节课。
这样才对。
可不知为何,许是这明华殿前林荫葱郁,她瞧着面前这片绿蔓青芜景象,又听得耳侧鸟啼声脆,一时恍惚之间,自己竟然没有顶嘴,而是鬼使神差地低头说了句。
“不饿了。”
可话音刚落,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失控般侵占着自己的理智。整个人似蒸笼上的螃蟹,浑身上下都红透了,连耳稍都坠着鲜艳欲滴的红。
这算什麽事……
这种不在掌控之内的感觉,令她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就恍若是误入了一片沼泽地,稍有不慎,一步踏空就会深陷其中,无法挣脱。令她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些事情,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她立刻将手抽回,藏到身後去,指节蜷起掐向掌心,试图用疼痛掩盖掉被那人握住的感觉,整个人几乎要将头低到地上了。
良久顾九才缓缓将头擡起,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瞪那死宿敌一眼,“我可是要当优秀弟子的,不让我去上课,你的剑还想要不要了。”
说罢,顾九转身便欲向教室走去。
那位宿敌并未阻拦,只是缓声道,“午休时来文轩阁找我。”
见他没阻拦,顾九立刻爽快答应道,“知道了!我午休时来找你就是了,不说了,一会儿夫子来了,我上课去了。”
话说一半,顾九便头也不回地径直往教室跑去,迅速跑回教室里去了,动作急切甚至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了,生怕发生变故。
待到在自己位置上坐定,反复确认沈朔没有进来,整个人这才松懈下来。
顾九听着自己慌乱急促的心跳声,以及紊乱不安的呼吸声。恍若被锋利的针尖扎了一下,整个人似泄了气般,生无可恋地瘫软在桌上,目光黯淡无光,面若死灰。
脑中不断复盘着刚才在走廊上发生的事情。
待到心跳声逐渐恢复平静,呼吸声也再次平缓後,又恢复了气力的顾九,这才直起身来,眼底逐渐升腾起愤怒之意。
死宿敌!!!
你让我去文轩殿找你,我就去吗?
岂不是太听话了
想得到美。
不可能的事!
不过自己刚才怎麽回事,怎麽那宿敌说什麽就答什麽?
靠!
自己怂什麽。
那死宿敌将自己放开时,就应该直接把他的手利落甩开,再往他脚上一踩,提着裙边就往教室跑才是啊,干嘛站那里不动啊,是傻了吗?
顾九将手握成拳头,恨铁不成钢地向书桌上一敲,试图顺便敲醒自己的脑子。
馀光又看见那处早已恢复好的指尖处,被沈朔那道蓝白灵力包裹的冰凉感觉,似乎又再次涌了上来。
她又给了书桌一拳,试图甩掉这种感觉,力度比之前要大些。
敲击声在宽阔的教室中有些突兀,好在此刻夫子尚未进来,还未开始授课。只是有些许弟子循声望过来,上下打量着这名新来的弟子,其他的倒是没有什麽。
顾九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与沈朔有关,未曾感知到旁人的目光,只趴在桌上发着呆。
教室门被人推开,曲夫子迈步进来,这位往常向来准时的人,今日倒是意外地来得晚了些。早过了钟声敲响之时,甚至连课堂都已开始了一会儿,他却此刻才来。
曲夫子将教案放于桌案之上,却并未如往常一般翻开教案,开始教习绘符的诸向事宜,而是看向下面坐着的弟子们。
目光最终落在教室的最末一排靠窗处,那里此刻坐着两个女弟子。
一个叫符灵,在绘符一事上天赋异禀,是他最为欣赏的弟子。往常每次上课时,这名弟子都神色专注,详细记着笔记,对于他所讲述的一点就通,往往能够举一反三。
可今日却同往常不一样,那位叫符灵的弟子此刻低垂着头,神情明显低落,恹恹地翻着手中的书。
在符灵旁侧,往常空着的位置上,此刻坐着一个弟子,生得清丽娟秀。
那弟子此刻双手抱头,神色颇为懊恼,咬牙切齿,似乎要将什麽东西咬碎撕破才算解气般,并未擡头看他。
曲夫子收回视线,刚才走廊上那一幕似乎还在眼前,并未散去。
他入玄天宗这几年里,见到少宗主的次数并不算多,只寥寥几次,每次最多只是打个照面便过。
那人的气质太过清冷,叫人不敢轻易靠近,只觉疏离。可刚才在长廊之上,却是他头一次在少宗主身上瞧见旁的情绪。
那人方才临走前,对自己说的那句“有劳”,仍旧言犹在耳。
令他不免对这名新来的弟子多了几分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