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飞光听他的经历,心下柔软,低声安慰他道:“父母知你过得好,心下便安慰。”
话是如此说,可父母怎知自己早已投胎,并且过得好?
沈歌心中不怎么赞同他的话,不过不好道出实情,只能勉强朝他笑笑。
他前世去世时仍十分年轻,不难想象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他虽时常安慰自己家中还有兄长在,不必担心,然而兄长归兄长,他是小儿子,在家素来得宠,兄长再怎么宽慰,父母也不可能当做他未存在过。
荀飞光见他眼底有水光,心尖一颤,暗叹一声,大掌抚上他的肩头,揽着他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沈歌顺势靠在他肩头,伸手抱住他,忍不住哑着声音道:“我想他们。”
说完这句沈歌便再没说话了。
绿枝来送点心的时候他眼圈还红着,腻在荀飞光身旁纵使不说话,也能感觉出他那份依赖。
绿枝心下不由有些奇怪,只是不好多问,只是伺候的时候越发贴心。
沈歌原先的性子算不上骄纵,不过从小被父母兄长百般宠着,总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他在这个时空无亲近的长辈,且境况不佳,有什么事都只能忍着自个想办法。现如今有个荀飞光在,沈歌前世爱撒娇的性子倒回来了些。
荀飞光恐他不好意思,并不说他,是以两人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用过晚饭,沈歌拉着荀飞光出了门。
此时刚入夜,远处的天边还带着一抹晚霞余晖,街上已是极热闹。
元宵佳节别的不必说,灯笼必定少不了。临街的店铺早已挂上一盏盏红通通的灯笼,街上到处都是点点橘光,走着很是温馨。
沈歌左瞧又望,一双双小年轻并肩走着,俨然是情侣。也有一家几口人一起出来逛,看着都是年轻夫妇,做父母的紧紧抱住或拉住孩儿,怕人多孩子被拐走。
街上还有许多人在卖饭食,几乎家家都买汤圆,其余如片汤、面条、甜汤、糖果子之类亦不少。
整天街喜气洋洋,沈歌与荀飞光随着人流走,没少看热闹。
“荀哥,那边还有杂耍,去看么?”沈歌扭头征询荀飞光的意见。
灯笼的亮度有限,街上景致十分朦胧,远不如白天看得那样清楚。荀飞光见沈歌一双美目极亮,里头满是跃跃欲试,当然不至于扫他的兴。
见荀飞光点头,沈歌立刻笑起来,拉着他走前几步往里挤。
他们两个大男人身材极有优势,荀飞光尤为高大勇武,望着就不好惹。围观之人见两人模样纷纷往旁退了些,围得密不透风的圈子挤挤攘攘把路让出一小条。
沈歌两辈子加起来没过四十,没少在这种场合挤着看热闹,浑然不觉有什么。
荀飞光在他后头默默伸手护住他,并看好钱袋。他与涉世未深的沈歌不同,他虽身居高位,却也没少出来,对这种场合心中有数,若一不小心,钱袋子便容易被人摸走。
他身怀武艺,并不惧小贼,沈歌一书生,被人近身亦难发现,穿的又好,极易遭贼。
沈歌今日出来玩,特提前备好钱袋。里头不仅有一大把铜板,还有几角银子,都是他辛劳挣来的银钱,若被摸走,怕他要心疼。
杂耍也就那几样,碎大石、顶碗、走绳子,远不如日后花样百出的表演,不过气氛要比后世好得多,周围一圈观看的人叫好叫得真心实意,脸上满是兴奋。
沈歌拉着荀飞光混在人群中看完杂耍,给过赏钱后方意犹未尽地出来。
荀飞光见他眼睛转来转去,问:“饿么?去用些饭食?”
沈歌扭过头望他,“荀哥,你吃么?”
沈歌认识荀飞光这么久,知他素来不吃外面的东西。
荀飞光点头,“你若吃我便陪你用些。”
沈歌大乐,朝某个熟悉的摊位走去,“那我们去吃馄饨。”
韶信等人在后面见了,快步跟上去。荀飞光余光扫到他们,用眼神示意他们不必跟来。
卖馄饨的是位老阿婆,她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至今仍是孤苦一人,全靠一碗馄饨谋生。
几十年功夫下来,她馄饨做得极好,皮薄馅大,汤鲜味美。沈歌少时常被馋虫钻心的同窗拉来吃馄饨,老阿婆没有孩子,对他们一众后生很是照顾。
“阿婆,两碗馄饨。”沈歌拉着荀飞光在简陋的桌子上坐下,朝阿婆喊道。
“嚯,是你啊,你可好久没来了。”
“是我。我一直在乡下念书,今日出来看灯,没想到能遇上您。您这小馄饨味好,许久没吃,我想得不行。”
老婆笑眯眯地利落下了两碗半熟的馄饨,煮上一会儿,很快就将热腾腾的馄饨给他们端上来。
“喜欢就多吃些。读书好哇,等今年考了功名娶个贤妻好好生几个大胖小子。”
沈歌忙上前几步接过来,“承您老吉言。”
沈歌放下海碗,搓搓烫红的手指头,将十枚铜板数出来给老人家。
今日元宵,老人生意好,刚收完钱又有客人过来。她顾不上与沈歌寒暄,忙再去招呼。
沈歌将其中一碗推给荀飞光,“荀哥,你尝尝,这馄饨是猪肉菘菜馅的,颇有乡野之味。你放心,老婆婆最爱干净不过,碗筷都用热水烫过。”
荀飞光倒不是真在意这个,当年他从军时,拿着破碗喝草根汤之时也有,没那么多讲究。
慢慢尝一口,这馄饨做得当真不错,黄梅大一个,皮薄馅多,菘菜与肥瘦肉放得十分相宜,肉多一分嫌腻,肉少一分则寡淡,这口味倒是刚好。
荀飞光吃过无数馄饨,现如今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一声。
沈歌得意,“荀哥,味儿可好?”
“不错。”
今年元宵虽未下雪,天气也差不离,都一样冷。这大冷天喝上几口热汤,吃着鲜美的小馄饨别提多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