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大结局】
林祈越冲进门,老太太尚在弥留之际,两眼空洞无神,嘴微张开着,才让带着哨音的气息艰难地通过。
他赶紧把制氧机拧到最大,金兰已经在给医院打电话了,而他那叱咤商场的妈已经腿脚发软,陈华和安禾也进来了。老太太近来身体每况日下,饶是已有思想准备,还是被这情景吓到说不出话。
“愣着干嘛!喊几句啊,老太太魂都快散了。”金兰着急了。
陈华忙不叠地哭喊着“妈”,又哀嚎道:“您可不能就这麽走了呀,好多事还得靠您拿主意,您总是嫌我不会办事,起来骂我几句啊,这次我肯定不会还嘴。安禾马上考大学了,您前两天不是说要送她去……”
安禾原想安慰几句,听着心里一酸,也哭个不停。
随着老太太的气口越来越艰难,林祈越的每根神经被死死地绞住,他什麽也没叫出口,时不时往窗口看救护车来了没有。
老太太枯瘦的手伸出袖管,吃力地擡了擡,动作微不可查。金兰送走过好几位老人,明白即使救护车来了也是无力回天,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塞到老太太手里,低声道:“老太太,儿女子孙都在身边,您就安心吧。”说完又让林祈越打电话通知村里的白事师傅。
救护车前脚到,老太太就咽气了。金禧和金歌是跟着医务人员一起进来的,看到方老师没有灵魂地躺在那里,几位长辈哭到气绝,便担忧地去看林祈越的面孔,他脸上没什麽情绪,在金兰的指导下跑前跑後处理事情。
白事师傅叫了几个帮手在堂屋扎了个灵堂,给老太太换好寿衣後从床榻上移到正厅门板上。很快方老师的一个妹妹和小叔子便到了,大家哀叹痛哭了一番,又说老太太是喜丧,临终前子女都在身边尽孝,好福气。几乎大半个村子都是方老师的学生,来吊唁的络绎不绝。农村白事复杂,主人家是没时间悲伤的,时不时就被师傅叫走了,金禧一家便留下来帮忙端茶倒水,招待亲友。
金禧就没看到过林祈越停下来歇会,办手续,殡仪馆和墓地,晚上还要守夜。第二夜许多人都撑不住了,他还守着。隔天清晨出殡,送丧的队伍从巷尾直抵巷口,呜咽不断。林祈越端着遗像在前面走,吹鼓手的喇叭在苍凉地悲号,一路敲到了殡仪馆。
金禧以孙媳的身份送丧,悼念仪式结束後,方老师被送去火化,她发现林祈越不见了,最後在殡仪馆的巨型烟囱下找到了他。
林祈越盯着半空中的浓烟看了好一会儿,脑袋里是从未有过的彷徨和感伤。他在想这是不是一个梦,到现在都还没醒。等会儿回到家,外婆还会像往常那样,悠闲地坐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戴眼镜做着针线活,见他回来了,骂他爱靓穿太少,起身去厨房给他煮一碗糖水蛋暖身体。
这时手上一暖,他缓缓转过身去,发现是金禧。不知怎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泣不成声,他说还没来得及带她去看一回南海观音,老太太怎麽就走了。
金禧抱住他,她忽然想起了金兆云,他的离世毫无征兆,葬礼上赵丽红忙得脚不沾地,一滴眼泪未落,旁人都骂她没有良心。金禧还小不懂什麽叫死亡,她从他的袖管里去握他的手,冰冰凉凉,没有任何感觉。直到金兆云下葬,赵丽红躲在房间里痛哭,她才明白父亲已化为一抔土,无可挽回地离开了她们。她放声大哭,赵丽红说了一句话——
“虽然身体消失了,但她的爱并没走远。”金禧拍着林祈越的肩安慰。
老太太跟林祈越的外公合葬在了一起。那处墓地位于东山上,依山傍水,前朝後靠,风水极好。林祈越行完礼,金禧也跟在後面恭恭敬敬地磕头。这些天,她一直是以孙媳的身份在旁,活也没少干,不少亲眷就朝陈芳打听两人的日子。陈芳有些欣慰,小两口总算和好了。
最後一天的豆腐是在巷子里办的,摆了有十五桌,主人家一一敬酒谈笑风生,好像已经与死亡和解。热闹过後便是极致的冷清,一家子坐在堂屋里整理遗物,安静得像一个陌生的地方,陈芳彻底明白了一句话,母亲走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葬礼结束,工作室工作堆积,金禧忙到焦头烂额,每天几乎倒在床上就睡。林祈越也在忙碌,老太太身後事,还有工作上的事,两人联系不多,有时会发消息,或者在家门口撞见寒暄几句,“睡得好吗?”丶“最近挺忙的,你呢?”丶“吃饭了吗?”……好像又回到了葬礼前的状态。但又有些不同,两人都拔掉了身上的刺,温和了许多,但金禧有时候又在怀疑,是不是连儿女情长都一同斩断了。
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金歌二模成绩直线下滑。金禧看到成绩单太阳穴跳的不停,以为是他和安禾谈恋爱导致的,心里急过了头,冲到他房间拿枕头砸过去。往常他还会反击,这会儿蔫巴巴地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金禧就觉得奇怪,“你说实话,真谈恋爱了吗?”
金歌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金禧又问:“那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什麽烦心事,还是有人欺负你,你跟姐说,姐保证不跟你妈讲。”
金歌听了这话,把脸埋在掌心,低低地哭出声来,“姐,我睡不着,每天闭眼就是我举起拳头揍人的画面,即使睡着了,梦里也是,安禾看那两人鼻青脸肿吓得不敢靠近我。我到底是邱永刚的儿子,遗传了他的暴力基因。”
金禧听了是又好气又好笑,扬手往他後脑勺上就是一掌,“我也动手了,也遗传邱永刚基因了?”
说着又打了几下,金歌合理怀疑她是藉机动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人往门口带,“你有完没完了!别在我房间里待着!”
“赵丽红也天天打我,她也遗传邱永刚?”金禧攥着门框不放,金歌想一个人静静,把她手指一个个掰下,不期然听到——
“还有你妈。”
金歌简直无语,“你举谁不好,举我妈,她这辈子跟谁动过手,连条鱼不敢杀的人。”
金禧挣脱开他的手,拉张椅子坐下,说起金歌出生那年的事。邱永刚来抢孩子,是金兰拿着刀让他滚蛋,邱永刚左手上那道疤可以作证。当然,後来邱永刚报复把金兰的腿打残的事她没说。
“举起拳头,是为了保护自己和爱的人,这就是你跟邱永刚本质的区别。”
金禧见他不吭声,揉揉他头,“我们家养出来的孩子,是不会差的。但是——”话锋一转,“拳头只是保护手段,如果目前你的能力还无法支持对方,那就不是谈恋爱的时候。”
金歌擡起头,“姐,你放心吧。”
金禧正准备出去,听到金歌说:“姐,你听说了吗?好像林哥三天後要回广州了。”
他从来都没有说过。
金禧原地愣了会转身回房间。她在窗边坐下,盯着那一扇紧闭的窗,脑袋一片空白。
三天後也是赵丽红半马比赛,等候区除了参赛者,还来了不少观衆。赵丽红是少数几个五十岁以上的女跑者。
金禧举着应援牌,脸色凝重地看着赵丽红。赵丽红被她老母亲一样的视线无语到了,皱眉道:“我是去跑步,又不是去送死。”
金禧连呸了三声,又说:“你跑五公里都够呛,二十一公里啊,你怎麽想的?”
赵丽红说:“我们班都报名了,难道我不报吗?”
金禧冷笑一声,“那跟你一起报名的同学呢?都放你鸽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