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回家
金兰当然害怕,体检时被告知这个噩耗,生存本能的恐惧即刻涌了上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离开体检中心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的娘家?
那天正好是老父亲九十岁阴寿,桂顺娣一周前就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准备祭祀桌子。金兰迟到了半小时,就挨了桂顺娣一顿数落。金兰隐忍惯了,不好争斗,自然是一句话都没有,埋头在竈台前张罗。
老太太板正,非要九道菜,坚果水果都不能拿来凑数,列的菜单不是炸的就是炒的。等她忙完了,端着一盆老父亲生前最爱吃的牛肉羹出来,看见老大和老三已经到了,回来啥也不干,一屁股坐那儿说笑,只有她,看着像个外人。怨气就像盆里的热气一下就蒸腾出来了。
她把手里的碗砸了。
当下痛快死了!
不过,却是自伤一千杀敌为零。牛肉羹滚烫,她砸的位置不对,全洒自己身上了。好在是冬天穿得厚,只有手上有轻微的烫伤。不过这点对她来说不算什麽,她常年干手艺活儿,指尖上都是豁口。
但一贯和气的人突然暴怒,带来的震荡是极强的。一屋子的人都木着张脸,一时间谁也没敢作声,特别是老太太。
金兰甩下围裙摔门离开。出了家门後,身上的棱角由于根基不稳,被冬风吹得掉了一地,也把身上的那点温暖搜刮地一干二净。
悲凉涌上心头,金兰哭成个泪人。她哭自己命不好,为什麽所有坏事都让她碰上了?村口算命师傅让她积德行善,她也照做了,为什麽还是她?难免心酸愤慨,怪老太太怪邱永刚,又怪自己……
从丁字路口经过时金兰还碰到了给她算命的瞎子,敲着竹竿缓行在寒风里。他平时收摊了就去庙里住,都是他的流浪汉朋友带他去的,今天只有他一人,而且走错了方向。金兰不想再管了,故意加快了脚步错过他,但走到了村口那棵大榕树下,终究还是没忍心,买了几个包子揣进怀里,又掉头跑回去。
瞎子认出了她的声音,放心搭上她的肩跟她走。金兰把人带到了门口,包子还热乎着,塞到他手里,正准备走先生叫住了她。
他说:“命运无常,好人难免遭逢劫数,这是天命,不是人力可以避免,但善行终有善果,虽迟必至。”
命运不倾斜善恶,好人,也会遭遇意外。但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回家路上,这些话像一块浮木似的在她心头飘啊荡的,她在尽力消化,霎时间想起来从前,命运设下的坎都没把她击倒,只要吸口气继续走眼前的路,就一定还有机会。
她开始作打算,想接下来该怎麽办?存折里的钱还有多久到期?不知道够不够治疗费?金歌要是知道会不会影响高考?
走到巷子口,为了平复心情,她深呼吸了几口,结果擡眼就看到赵丽红怒气十足地冲过来,脏话直飙,她什麽都知道了,生病的事,还有去娘家的事。骂完之後又哭着推搡着金兰回家,说金禧已经挂了上海的专家号,一定能把她治好。
眼泪到底没忍住。
金禧在住院部一楼办完入院手续,带着金兰和赵丽红进了客梯。乳腺外科在八楼,电梯几乎每层都要停一下,几个人出去,门又缓缓合上……等到了八楼,清一色都是女的。
金禧把单子交给护士,护士带她们去病房,说这次运气挺好,分到的是三人间。
推开门,门口病床上是个瘦到皮包骨的女人,看样子是在做化疗,身边没人陪着,茫然空洞的眼神飘过来。
金禧心一惊,又担忧地转头看了一眼姑姑。金兰还是很冷静,倒是赵丽红面色陡变。金禧深深吸一口气,冲赵丽红使了个眼色。
金兰的床位靠窗,她把包放下,从包里掏出消毒纸巾擦桌子。中间病床的大妈是个欢脱性子,笑说这床风水好,前两个都没有转移淋巴结,後期治疗不用遭太多罪。又夸金兰淡定,因为第一天来大部分人哭哭啼啼的,她也吓个半死,不过第二天就好了,推着移动吊瓶架在各个病房乱窜。
话音未落,就听见“唰”的一声,门口那女人就把帘子拉上了。大妈吐了吐舌头,轻声解释说这女人脾气怪得很。一旁她女儿扫她一眼,叮嘱她刚做完手术,少说点话。
金兰笑笑,把从老家带来的狝猴桃分给大家。
傍晚周医生来说明手术方案,赵丽红和金禧把医生送出去後,对金禧说:“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金禧转身,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金兰还有精力帮门口那病友倒水,叹口气,“你平时牛气轰轰的气势哪去了,当事人都比你坚强。”
“要不明天你回去上班吧,医院有我呢,请这麽多天假,老板该有意见了。”赵丽红说。
“没事。”
金禧拿着电脑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咖啡厅处理工作,同事已经帮忙处理了大半了,她怎麽也静不下心,脑子里全是家里的事儿。最後还是掐了大腿一把,才勉强把活干完。见天黑了她准备去打包晚饭,金歌的电话就进来了。她心生不祥,金歌五天後就要首考
有些省份有两次高考机会,首考在一月初举行
了,她们打算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