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琳琅无所谓,“弟弟,你想让他怎麽拿?”
长厌君撇了一眼旁边端坐的昭明太子,颇为好玩地笑道:“怎麽,他不是爱教育人吗?你让他跪下,就在这军队前,一步步跪下爬到你面前,再跪着把簪子送到我面前。反正醉花间还在开刃,谁都不能动手,看个戏总行吧?”
阵下,晏琳琅笑了一声,她将花枝转变为簪子,挽在眉睫下,笑道:“为你的未婚妻下跪,从阵前跪倒这里,再一步步爬回去。”
长厌君和她相视一笑,二人眼底俱是笑意。昭明太子那双琉璃色的瞳孔转了又转,喉头滚动几下,一声也说不出了。
伏凌君面色一变,冷笑道:“晏琳琅?吾之前还没注意你有这样的本事,你敢让吾儿子下跪,吾看你是活腻歪了!”
珏君玩味道:“嗯,他可以不跪。只是待会鬼君大人不好回去了,毕竟我们还在围殴,您说是吗?”
伏凌君一怒之下甩了甩袖子,喝道:“儿子,快跪,救吾!”
他吼完,气定神闲地收回手,“吾这里还有生死簿和判官笔,儿子,你把吾救回来,吾好处多多。”
显明真君很想说话吐槽,结巴道:“哈,哈哈哈。”
这下子真是非跪不可了,长厌君没想到伏凌君来这麽一手坑儿子的计划,撇嘴哼了一声。
昭明太子沉默了几瞬,明黄色衣衫簌簌作响,他摘下头顶如玉的冠,弯下了膝盖,先在城墙上跪下。
君子立心立道,冠不可丢。可哪怕丢了冠,他也要完成许诺。
情比金坚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诺才抵千金。
膝盖跪在冰凉的城墙上,昭明太子颤了颤眉睫,自尊心驱使下,脸色已经煞白如雪。他跪着一步步爬,温声道:“父亲,以後你还是把东西给我吧。”
伏凌君叹息一声,“不了,儿子。吾要用这个追长厌君。”
长厌君不仅看得高兴,还想切个真身笑话他一番,对晏琳琅道:“我当他多麽有骨气,什麽光风霁月的小太子,算什麽东西?”
晏琳琅更是笑弯了眉眼,高声道:“喂,太子殿下。我改主意了,你该向我弟弟磕头才是,如果你跪到这里,冲我们磕三个头,那我直接扔给你。”
被醉花间压下的千军万马站立在旁,鬼域士兵愤怒或者难以接受的视线都落在昭明太子身上,让他最痛心不过的,是己方士兵震撼的神情。
他许久没有散发,长发落在耳边,挡不住这一下下如刀割般的视线。
昭明太子微擡了下巴,淡淡道:“不跪。”
长厌君挑了挑眉,垂下眼,满含恶劣地唤了一声:“夫君。”
他看到昭明太子挺直的脊梁一瞬颤了颤,又擡眼,隔空遥遥与他对望。
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送来,就像此生最难过望不透的情关。身经百战的将士断送在情关里,自以为傲的殿下……
昭明太子垂下了头,额间触上那一抹冰凉,万军之下,他红着眼尾道:“一个。”
他的嗓子像是被风雪催折,几乎有些作痛。第二下磕到地上,吐出一句,“两个。”
浑身上下的血在这样的折辱下翻滚,炙热无比。少年便捧着这样一颗真心,在无数双视线内最後磕响了一颗头。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下,昭明太子想,一滴泪换一个承诺,应当是足矣的。
他眯了眯眼睛,模糊的眼前,几乎望不见任何东西了。
他撑着身子,无波无澜道:“三个。将父亲放了,军营面前,没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晏琳琅冲长厌君看了一眼,竟然发现长厌君没有说话。
长厌君不知道为什麽,脑子竟然有些混沌,手足无措道:“……他,快给他。”
晏琳琅将簪子远远扔去,她力气不大。簪子落在离昭明太子几步远的地方,昭明太子一伸手,珍而郑重地将簪子捧到手心里。
他握得太紧,簪子上的玛瑙刺痛了手心。昭明太子一言不发,风度翩翩道:“多谢。”
而後,昭明太子站起身,一步步回到城墙前。
他脸颊上滚烫的泪已经干了,在此回到城墙上,只有澄澈而温柔的一双眼睛。昭明太子握紧长厌君的手,笑道:“我给你拿回来了。”
他活该?哪有打仗不叫阵折辱的?长厌君自己说服自己,闷闷道:“嗯。”
昭明太子手一晃,将流光溢彩的簪子插到心上人的发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红,含笑道:“很好看。”
他不说值不值得,也不说累不累,就说了一声好看。
长厌君没忍住,假装能够恢复行走,擡起脚踹了他一下,“你先离我远点。”
昭明太子左肩上被踹了一下,原本蹲不稳的身子一晃,“嗯,不要哭。一滴泪换一颗真心可不好,你已经有了。”
长厌君被他逗笑了,昭明太子将指腹碰到长厌君的脸上,无比珍贵地笑了一声。
长厌君没有刻意去看,情脉却翻滚到眼前。
山海热烈,阵前喊杀声一片。唯独少年人永恒不变,他永远戍守江山,永远爱着黎民百姓的红尘,永远信守承诺。
此心昭昭,更胜红尘。
长厌君心一颤,难以克制道:“太子殿下,你做君主,我愿做你一辈子的臣子。”
昭明太子睁大了眼睛,脸红心热,“好,我丢了一次家国,这次不会弄丢你的。”
阵下,溯君握紧了手指,缓缓又松开,“作戏?”
伏凌君刚走回鬼域,不知为何有些难受,醋意道:“够了,鸣金收兵,下次再战!”
珏君看向昭明太子,凑近溯君耳边道:“他会死的,射杀。”
溯君稳下心神,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