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时宴听得瘆人,一下将他砍掉,“你怎麽不从三帝三神讲起!这跟我有什麽关系?”
“别急,”趴在地上的柳珏握住他的脚腕,一路顺着他的脊梁摸过去,“当日,父亲以为我死了,求水神庇佑我去鬼域,能够转世轮回,但水神却帮我重塑了肉身。这是好事吗?应当算是。然而,自那以後,水神再未显灵通梦,连人祭生祠都不管了。族人怨我父亲,我父亲便上了吊,在我面前,吊死了。”
他说到这儿,哼唱了一首童谣,百张脸在游时宴面前同时唱起,“事後,我将阿弟送给族人做什麽寻神的东西,就送到了你们山上。当时我还不明白,情花也有了,活祭也有了,到底差什麽呢?不过啊,既然陛下都说了,阿弟是水神转世。我也是早就想杀他了,就用你,先试这麽一次。因祸得福,操纵这些人偶,也不怕什麽没有身子了。你觉得如何呢?”
游时宴真的一怔,作呕欲更强了,“你说什麽?当时我杀的是柳辰溯?”
“现在怕了?”柳珏摸了摸他的头,手臂被砍断後,又含着血肉重新长出,“不过,真的成了。你猜,我那时候想什麽呢?我想——”
一阵清雅的箫声自高空传来,阵阵飘渺荡在空中。
游时宴只觉心中顿时宁静下来,手腕一转,剑直直往下坠去。
是龙神祭祀曲——沧澜诀。
他身上全部的力气都随着悠扬而平静的曲调卸去了,四周草木微动,恍若尘世间万千的呢喃,飘在心底後,参差生出安宁的原野。
龙神微尘君,身骨护九州,灭六灾之三灾,平九州所有人欲,去征战,毁杀伐,听心静。
游时宴擡眸望去,柳珏在触及到箫声的瞬间,收身停手,神情极其复杂。
月影稀碎间,光影斑驳无痕,只留一地血泊。沈朝淮于梁上落下,衣诀翻飞猎猎,犹若神明。
他将薄唇从箫上移开,神情寡淡,“问君情,请奏于音。其一,真魂何在。其二,死者何在。其三,云逍之尸。”
箫声无奏自响,比刚才更加杂乱,窃窃犹若厉鬼,抓在耳边无比刺耳。
沈朝淮将箫收回,“他真身在弟弟身上。死者约有三千人,已经堕入鬼域轮回。云逍的尸首在皇室。”
柳珏低下头没有说话,游时宴心中莫名觉得古怪。
不对,不对,柳珏这麽气势汹汹,难道真的能被龙神曲控住魂吗?哪怕水龙二神是兄弟,也有些太快了。而且,他为什麽不在刚才沈朝淮做阵的时候制止他呢?
游时宴脚步犹豫,沈朝淮见状,解释道:“问情诀,只要回答,必定是真话。”
他虽然解释了,游时宴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纠结之时,沈朝淮却已经打开了门。
门恍然大开,晨日的烈光穿透层层血雾,直达眼底。
他们所在小小的屋子,不过一个方寸之地,蜷缩在神君的掌心内。
游时宴眼睛骤然放大,哑着嗓子擡起头来。
一张巨大的人脸在面前裸露了出来,那人脸上无悲无喜,蛇的鳞片隐隐发出光芒。瞳孔幽绿之内竖着一点黑色,转动时冷漠而残忍。
他低头望向这一间小小的屋子,左眼单只眯起,幽幽道:“厌哥,好玩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袭来,游时宴望过去,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试探道:“水神大人。”
柳辰溯左唇微微勾起,眉眼斜着,上挑之间,杀气尽显,游时宴在他手心内,不过小指大小,“嗯。”
怎麽办?蛟君本体是蛇,遵从本性,当年酒神活着的时候就在九州大肆人祭,如今行事收敛了,但本性亦难改变。
游时宴跪下嗑了一个头,拉着沈朝淮缩回门里,关门前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一进屋子里,双腿就软了,牙齿打颤道:“无耻柳珏,摇人,不对,摇神君打我们两个普通人!我们先杀他!”
柳珏仍旧低着头,指尖把玩着什麽,顷刻间,数千个人偶同时站起。
霎时间,千道血线犹如蛇胎本体,缠在他的身上。柳珏反问道:“试一试?”
游时宴马上将门打开,拉着沈朝淮站出去。
柳辰溯的蛇眼转了一圈,游时宴道:“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柳辰溯道:“厌哥,你问吧。”
游时宴想了想,客套道:“您回到上天庭之後,过得怎麽样?”
柳辰溯性格基本没什麽变化,懒懒道:“转世在柳家,吃了不少。之前被你杀了,重新回到神位上,反而没什麽意思了。我等你,等了很久。”
游时宴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好,那我怎麽杀了柳珏?”
沈朝淮眉心一动,只觉这转折有点太快了,哪怕水神转世,作为柳辰溯,被柳珏坑害了一次,他帮游时宴的概率也不大。还是说,他真的对转世的游时宴有很大的好感呢?
他生来情义淡薄,对神君没有太大的敬畏之心,思罢,直接打量向蛟君。
水神的左眼笑意盈盈,右眼一片死寂的阴冷,仿佛没有魂魄。
沈朝淮在心底想了什麽,没有吭声。
柳辰溯笑了笑,转而问道:“厌哥,龙神的曲子好听吗?”
游时宴莫名感觉一阵危险,凭直觉摇摇头。柳辰溯便道:“呵,那我帮你。蛇打七寸,柳珏从出生就没有身子,找他七寸真面。人偶再多,也是人偶。对了,他没有灵力,维系靠得是真身。”
游时宴还没回话,身後被沈朝淮按了一下。
隔身传声,他听到沈朝淮道:“你觉得,七寸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