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华胥梦何
游时宴把他送走,思考怎麽对柳珏解释自己的经历才更惨一些。
他是六七岁被师父捡的,那个时候师父眼睛还没有瞎,还是闻名九州的神医云逍,云游四海。如果不是自己当时——
他猛地打了个颤,摆摆头道:“不行,一定得让师父好好的。”
话音刚落,侍女鱼贯而入,低眉从门外进来,收拾着桌上盘子。
昨夜皇室的人来了一趟,应该是商量好了他的事情,底下侍女也都知晓了,全当游时宴是个宠物,一个比一个安静。
游时宴见人来了,试探道:“我六岁被我师父捡了,师父不仅养我这麽大,还教我念书识字,现在却不要我了,无家可归的我为此找了两个州八个郡,最後却被关在了笼子里。”
侍女没什麽反应,只有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姑娘,听到“无家可归”四个字时擡起头,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第二波书童进来,有条理地整理着案上的书本,游时宴见缝插针道:“我七岁流落街头,只能讨饭,八岁被捡,却不能下山,如今终于出来,却被关在笼子里,为何衆生皆苦,唯我更苦呢?”
他这次讲的声情并茂,有几个书童忍不住擡起头来,窃窃私语後离开了。
一直到天黑,游时宴才通过衆人的反应敲定了最终版本。
柳珏照常回来,一进门,便听到游时宴低声的啜泣:“我五岁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六岁被捡,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地方住。如今师父弃我,朋友骗我,长公子关我,难道我就应该这样受苦挨饿,没有自由吗?”
柳珏挑了挑眉,毫不犹豫关上门。
他转过身,对旁边路过的小厮道:“怎麽回事?”
小厮靠过去,和他耳语了几句。柳珏了然道:“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他再次推开门,和游时宴正好对望。
狭窄的空间内,春月飘荡在身侧,柳珏在此立着,身姿犹如出鞘寒刃,挺拔而俊秀。而游时宴缩在暗处的笼子里,眼尾略微发红,擡眸间,那双极为精致的眉眼压低了,乖顺又委屈道:“长公子,你听完了怎麽也不说什麽?”
柳珏解着手上的信,放在手内走上前,“光打雷不下雨,掉两滴泪,总比这真,你说对不对?”
游时宴听罢,当真挤出两滴泪,顺坡下驴道:“长公子,我这都是被逼的。我真不想关笼子里了。你放我出来,我一定好好伺候你。”
柳珏见他反应这样快,忍不住笑了,他一手拉住晃动的锁绳,整个身体往下压去,俯视内,传来浓厚的压迫感,哄道:“好好好,真是真了,别哭了。嗯?你看看,这是什麽?”
游时宴往後躲着他,晃动的锁绳却将他困在原地,他有些着急,一眼却到了师父的字迹,改口道:“唉,给我!你别往後退了,求你了!”
“给你?给。”
柳珏将信纸合上,游时宴从笼子里伸出手,可怜兮兮道:“长公子。”
柳珏又继续後退,看游时宴不敢怒更不敢言的表情,慢条斯理道:“你哭得整个柳家都知道了,这样闹腾,就不怕惹恼了我?”
惹恼了你?要是恼了昨天你就把我扔给皇室了,还留着我做什麽?要麽杀人灭口,要麽就是真想留着我,不管做什麽,我有要求也很正常吧?
游时宴腹诽完,见柳珏不吃这一套,真心实意道:“其实我想下去,不是想做什麽手段,是真的想讨好你。我师父说了,你会帮他说话,我真的可以伺候你。”
柳珏来了兴致,“你能做什麽?”
就说这种世家公子好说话了。游时宴思考片刻,先道:“我能帮你研磨,还能帮你束冠,帮你跑腿。只要你想做什麽,我都顺着你。”
柳珏神情不变,游时宴加把火道:“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柳珏道:“那什麽重要?”
游时宴盯着他的笑容,“我能让你开心啊,是不是?”
柳珏笑容一僵,敛下眸内神采,将信给他,再也不说话了。
糟了糟了,他不会也不吃这一套吧?游时宴战战兢兢地打开信纸,见到师父写了日期和名字,详细地说了在皇室诊病的事情,一颗心也放下了。
他又去望柳珏,柳珏正在收拾今日的公案,神情如常。
游时宴不敢说话,想了想,将信纸的外封缩成一个小纸条,扔到柳珏脑袋上。
柳珏嗤笑一声,故意不去捡纸条,等游时宴笼子摇得吱嘎响了,才捡起来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