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淮干脆躺下来,将外衫也脱掉给他披上,隔着一层厚重的衣服,伸手抱住他。游时宴凭着直觉,从外衫里爬出来,毫不犹豫缩进他怀里。
沈朝淮眉心一跳,不适应道:“游时宴,你醒一下。”
他想要抽身,擡手扶去,却是一片冰凉的泪珠。
星夜过半,坠在浅显一弯心间。沈朝淮手腕一转,帕子落在少年脸上,他听见很细微的祈求声,细到月色跟着泛凉:“先生,别走。”
火苗噼里啪啦响了几声,热意与寒凉滚在脸上。沈朝淮揉着他的脑袋,轻声道:“嗯。”
春风如旧,平等而温和地扫过每一个人面上。游时宴清晨起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人了。
有吃的不吃,狗看了都得叫两声。
游时宴拿起糕点,翻开包着的帕子,意识到这是沈朝淮送来的,犹豫一会儿没吃,决定当一次狗。
他将帕子放在衣服里别着,有气无力地溜到墙角,试探道:“大少爷?”
里面剑声马上停下,沈朝淮隔着墙,回应道:“怎麽了?”
游时宴道:“你给我扔个包子嘛,要肉的,好不好?”
沈朝淮嗯了一声,轻功起身便落到墙上,他玉箫一转,肉包子顺着食盘,砸到游时宴脑门上,哐当一响,他沉默道:“……你不会让一下吗?”
游时宴被砸得头疼,挤出一个笑,“我就愿意天天被大少爷砸,好不好?”
沈朝淮站在墙边看他吃完,神色冷淡:“父亲母亲让我来这里,一是为了守着堂弟,以防他惹是生非。二是为了拜见云前辈,他当初游历四海,学识丰富。柳家族里的事情,我并不知晓,带你走,是因为你师父托我照顾你,还有。”
他压低声音道:“我确实……想带你回家。”
游时宴心思一动,摊开问道:“那你知道我师父为什麽赶我走吗?我有什麽能改的地方吗?你可不可以回去跟师父说,我都可以改。”
沈朝淮想起“胡作非为”和“为非作歹”两个词,终究挑明道:“和你秉性倒也无关,你师父可能要去秦州。你放心,我父母已在路上,一同接你二人走。”
游时宴只觉手上包子也不香了,讷讷道:“秦州,秦州和瑟州这麽远,这不是见不到了?师父什麽时候走?”
沈朝淮想起云逍在山下做的事情,掀过话题道:“明早或今夜?兴许皇室也会派人来,可能比你我应该走得要早。你还有什麽话吗?我可以告诉云前辈。”
游时宴真明白云逍和他翻脸了,沈朝淮现在又一心想带自己走,这样磨下去,恐怕自己也没办法了,可怜兮兮道:“那不说这个了。大少爷,我渴了,你能给我找杯水吗?”
沈朝淮嗯了一声,转身离开。游时宴听了一会儿,确定人走了,拔腿就跑,一路溜到山下,找了个破庙,重新藏了起来。
扫地出门就扫地出门,我抽空爬回去就是了。
他打定主意,从庙里顺了个馒头,一边吃一边打量自己的新住处。
九州到处都有庙,除去昭明太子香火遍布九州外,其馀州府都各有各的神明。他当然不会跑到瑟州和秦州边上。所以这庙的神明,不是水神就是财神了。
穷乡僻壤,破土堆庙。神像旁边,斜挂着一张红色的旌旗,挡住了本就有些模糊的神像的面容。
他有些奇怪为什麽没人参拜这座神像,但不论是水神还是财神,反正都不会管这种地方,不是吗?
游时宴放下心来,吃也吃上瘾了,连带着最後的橘子也吃完了,不忘客气地跪下,行了个礼,“谢过神君大人,明天我还来吃。”
他模模糊糊见到神像动了动指尖,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默默等到天黑,见到一辆奢靡的马车,不偏不倚行到此处。
游时宴记性其实没那麽好,但这马车太显眼了。
深紫色的车厢华贵而艳丽,镶嵌着的玉珠在月下闪出几分光泽,侧边朱砂红的帷幔随风而动,整个马车又大又宽敞。
——这就是俗啊。
他心里有数,这应该就是皇室的车了,甩甩手就追上去,踉跄追到山顶,听见遥远一声鼓鸣。
接连不断的鼓鸣响彻整个山巅,山禽鸟兽俱被惊起,春枝露水陡然落下。前面一辆碧水色的轿子挡了路,车内人吊儿郎当道:“前面是谁,让他们给吾让开!”
旁边侍卫支吾道:“这好像……好像是沈家的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