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挺大。脸盘条顺着哩……”一个黑脸壮汉嚷嚷道,“阿泰,是一手的不?”
阿泰不答。
众人各抒己见,看眉形,看鼻子,看屁股。
他们都当她是死的吧!
一个矮小的老太太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中气十足地说:“都别吵,我看看。”
她似乎颇有威信,一众麻雀立刻敛气屏息地静了。
少刻,老太太鬼上身似的翻起了白眼儿,语气庄严地说:“是一手的黄花闺女!身上很水灵,一根毛也没长……嗯,好得不得了,上辈子是天女,这辈子很旺夫!无价之宝啊!”
严锦毛骨悚然。
四周众人沸沸扬扬议论起来。
有人问老太太,“四奶奶,这女子比李燕妮还旺夫?”
四奶奶张开松弛的嘴巴,抑扬顿挫地说,“比李燕妮还好呢!李燕妮上辈子是个卖豆腐的,她不一样。她上辈子是天上仙女,你们说谁高谁下?”
“那李燕妮有没有长毛?”
“长了。”四奶奶朝严锦努着嘴说,“她没长。”
严锦七窍生烟,快要融解了。
这什么奇葩世界!
经四奶奶一说,她似乎立刻成了抢手货。
有男人问阿泰花了多少银子,愿不愿意转手。
巨人傲慢又凶狠地扬扬斧头,到一边的柴棚里去劈柴了。
不理会任何人。
似乎要彰显男人的威武,一斧头将粗大的圆木劈到了底。
“咔嚓”,裂了。
“阿泰,你媳妇儿叫啥名儿?”
“严氏。”阿泰挥着斧头,声音霸气地说。
篱笆外有汉子笑嚷道,“严娘子,跟我家去吧。我家田比阿泰多哩!”
婆娘们纷纷啐他,“先问你裤裆里的东西有没有阿泰的大!”
荤话掀起一窜哄笑。
男人女人互怼互撩,叽叽喳喳,你来我往。像过节一样。
严锦低垂着脑袋,嘴角不断抽搐着。
手里握着疑似“黑熊的鞭”,恨不能找个地缝藏起来。
过了一会,四奶奶忽然挤到人前,谦卑又讨好说:“严娘子啊,来来,这两套干净衣裳给你换洗的!”
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线,枯枝般的爪子一下下拍着。
严锦错愕:哪搞来的衣裳!刚才她手里还没东西呢!
她下意识睃了阿泰一眼。
巨汉表情沉静,坦然受之。
于是,严锦有点动摇了。
虽然老太太充满阴暗的黑巫气息,且似乎有诡异的透视之能,可她实在太需要衣服了—还是妥协地融入集体吧。
反正大家都不讲廉耻,她也适当调低下限好了。严锦这么想。
上前福了一礼,从老太太手里接了衣裳。她低头羞涩地笑了。
四奶奶欢喜得合不拢嘴,立刻得寸进尺,叫她当场认起了人。
长根嫂子,大全叔,长贵娘……李家庄的一干居民都指点了一遍。
严锦豁出去了,羞答答挨个儿地叫。
天下少有的大方体面娘子——四奶奶这样夸她。
巨人阿泰杵在柴棚里,淡漠地望着这一切。遗世而独立。
气氛像闹洞房一样,欢快又放肆……
在这气氛里,上辈子养尊处优、天之骄女的记忆,逐渐褪成了浅淡的布景。
严锦终究被眼前的现实侵占,融化在泼墨般的苍山翠海中了。
适应力真是超强啊,她自嘲地想。
换句话说,也真是没出息到了极点—稍微反抗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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