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瑞呜咽着伸手。
店老板握住他手,手指强行挤进他的指缝,与他五指紧扣:“你在问我要解药?”
迟瑞拼命的点头。
店老板拿出方手帕,小心替他擦干净脸。他的动作是轻柔的,声音却没有温度:“那你得告诉我,服药之後的感受。”
迟瑞无意识的掐着他的手。
店老板的手背被他掐出了血,却毫不在乎,满脸期待的等着他的回应。
迟瑞断断续续:“我……疼……好热……”
店老板及时追问:“哪里疼?”
迟瑞浑身上下都宛如火烧:“我……不知道……哪……都疼……”
店老板摇头:“不对呀。我这个药服下,理应只有下腹中隐隐作痛。”他忽然生气了,揪起迟瑞的衣襟,“是不是你的感觉出错了?”
“呜……”迟瑞竭力摇头,眸光已经黯淡下去,唇色由灰白转为青黑。
他睁大眼睛,定定看着店老板,额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慢慢伏低。
整个世界游离,刚开始那些痛楚反倒不明晰了。
视线中,店老板的脸忽远忽近,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终于,他嘴里被塞进了一枚带着薄荷香气的药丸。然後一双手把他抱回药房里,换了干净的衣服,盖上被子。
迟瑞趴在柔软的褥子上,眼前光影重重。他忽然发觉,眼下的日子很难很难……
店老板把铁链重新拴回到丹炉上,然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体温正常,又把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塞回被窝里:“别着凉了。感染风寒会影响我判断药效。”
如果没有这最後半截话,他所有的举动看起来都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者,在宽慰一个生病的小辈。
迟瑞双目失神的侧躺着,任由他摆布。目光无意识的落在自己的小臂上,一块青黑色,类似鳞片的东西突兀的映入眼帘。
他只道是脏了,下意识用手去蹭。
那块东西又冷又硬,像是嵌进了肉里。
店老板道:“哦,忘了告诉你。虽然我极力控制住度量,但是毒性终归是有残馀的。这些残馀的毒性留在体内很有可能会刺激身体,改变人的体貌。你要适应。”
迟瑞本已低阖的眸子倏然睁大。
目光在自己长出鳞片的手臂和那店老板的脸上反复游移,他突地嘶叫起来,扬起铁链朝店老板的脸面砸去。
店老板侧头避过。
迟瑞又抓起自己的小臂,连撕带挠,狠狠咬去。
整片青麟被他扯了下来。
迟瑞把沾着血渍的鳞片吐到地上,不停的吸气,裸露着伤口的小臂不受控的颤抖。
“你干什麽!”店老板大怒起来,他一把拽过迟瑞的臂膀,撕开绷带缠住上面的伤口,“你这样会影响我的观察!”
迟瑞双手颤抖着去抱自己的脑袋,带着哭腔:“我不要……不要改变……”他嘴里呜呜作声,像只中箭的小兽。
店老板侧头看了他半晌,语气又温和下来:“自古英雄,都不会在意色相外观。凤雏庞统,才智过人,齐相晏婴,精通辩论,这些人无一不是相貌丑陋。你又何必太过在意自己的一副皮囊?百年之後,终归尘土。”
他耐心的解说着,就像一位资深的先生在谆谆教导他的学生。
迟瑞低眉,眼角的泪水源源不断的淌下。他明知道眼泪无法打动眼前这已经魔障了的人……然而在药物的作用下,他连自己的哭笑都难以控制得住。
这残毒,正一点一点的摧毁他的身体,也即将摧毁他的心志。
“你放了我吧……”他细声哀求,断断续续。
他向来是极少求人的。明知无望,他还是想为自己求一条活路。他想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药店老板用垂悯的目光看着他,慢慢搂住他的後腰,像抱孩子一样,把他抱到自己的怀里轻轻拍打:“可是,放了你,谁来给我试药?”
迟瑞长眉紧蹙,纤细的睫毛上坠着晶莹的泪珠,咬紧了唇,不住颤抖。
这事若换了别人,或许会说,外面还有那麽多的难民,你随便抓一个回来。更油滑机灵一点的人,会趁机表忠心,甚至主动提出帮他多骗几个人过来。
然而,这些话,迟瑞说不出口,非但说不出口,他连想都没敢去想。
他的啜泣声越来越低。
药店老板低头,在他眉心处轻轻一吻,耳语道:“好好睡觉,我们,还有很多药需要试。”他慢慢的把迟瑞放回褥子上。
就在这时,药店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