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瑄脚步一顿,又快步跟随:“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他垂首看着自己的影子,声音越来越低,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麽。
极不自然的转移了话题,“国师尚有兄弟?”
允鹤含糊应了声:“算是有的。”反问,“你呢?”
李庭瑄微微摇首:“没有。”
他们二人闲聊,脚步自然而然就慢了。
安禄山侧头,不见了李庭瑄。举目四顾,看到他正和允鹤走在一处,允鹤笑容灿烂,不知与他说着什麽,李庭瑄只是听着,嘴角挂出隐隐笑意。
“猪儿——”
李庭瑄听到声音,脊背一僵,迅速回过神来,低头道:“我……属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快步跟上安禄山的软轿。
安禄山冷冷瞧了他一眼,又往允鹤的方向看了看,倒是没说什麽,只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李庭瑄轻道:“没动手。”他垂首,“在大明宫内守卫森严,要出手杀人,难免惊动他人,不如……”
安禄山不等他解释,低骂了声:“废物!”又道,“若不艰难,何须要你去?!”
李庭瑄默不作声。
安禄山静了有会,冷声说了句:“还是说,你跟腻了我,想拣高枝飞了?”
李庭瑄浑身颤抖,却不敢停步,低声道:“属下不敢背叛大人……”
安禄山冷哼一声,胖手抓住他的肩头,直抓得他骨骼咯咯作响:“你记得最好。”
长安暮色,天空半是氤氲了墨汁的淡黑,半是幻紫流金的晚霞,铺开了一条长长的什花织锦。
灞桥边上,春草堂外,一路敲锣打鼓,马车丶宫人簇拥而来。
当先一个内监小跑进来道喜。
贵明正要收铺子打烊,看到如此阵仗,吓愣了。
“这是……”
内监满脸喜气,笑嘻嘻道:“你是春草堂萧掌柜的弟弟?大喜啊!”
“我?”贵明一怔之下,马上回过神来,“迟公子,宫里来人了,你快出去看看——”
迟瑞因允鹤一大早被接进宫内,正忧心忡忡,整日皆提不起精神,就连午饭都不曾用,此刻听到贵明来报宫里来人了,内心顿时咯噔一声,一把抓住贵明的手。他太过紧张,生怕听到什麽不好的消息,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
阿肥看允鹤不在,乐得偷懒,恹恹的窝在迟瑞的房间里打瞌睡。
自那晚被贼光顾後,允鹤便爽快的与迟瑞换了房间,阿肥的窝却不曾拆走,仍留在原处。
看到迟瑞的反应,阿肥有些纳闷:“不过来个人,你激动个什麽?”
迟瑞看了它一眼,犹豫片刻,伸手把它抱在怀里壮胆。
阿肥头次见到迟瑞有如此大胆的动作,挣扎抗议:“干什麽?!想强抱神鸟啊?!”
迟瑞两个手揪住阿肥的翎羽,想放松又不敢,哀声道:“绯羽……你陪我一阵……陪我一道……出去看看……好不好?”
阿肥被他揪得羽毛生疼:“你你你,轻一点!”
迟瑞两手放松了些,抱着阿肥走出去。
内监看到迟瑞走出来,笑容满脸:“你就是萧国师的弟弟吧?果真兄弟二人都是人中龙凤,光看这模样儿就水灵。”
迟瑞被他说得莫名其妙:“萧……国师?我不是……”
内监笑嘻嘻道:“哟,小哥儿还不知道吧。您家兄长,好人才啊!在殿前展示异能,真把我们所有人都震住了,皇上呀,一高兴,就把他封为国师了。您说,这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吗?”
迟瑞半懂不懂:“你说的……是……允鹤哥哥?”他心头茫然:允鹤哥哥怎麽就成了国师了?那人为什麽说他是我的兄长?
内监掩口笑道:“可不就是嘛。国师的名讳,咱家可不敢直呼。小哥儿,你哥哥在朝廷里可当大官了,皇上一高兴,还赏了你们陪着用膳。现在命我来接你呢,这就跟我走一趟吧。”
阿肥被迟瑞抱得不舒服,挣扎露出脖子,不屑道:“当官有什麽好的。”
内监不知道阿肥会说话,还道是迟瑞在同他对话:“当官自然是好了,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还有……”
阿肥听到“山珍海味”四字,眼前叮的一亮,不等内监说完:“我要去我要去!”
内监笑着牵了迟瑞的手:“那便走吧,还等什麽。”
门前早有衆小厮拉过一辆翠幄清油车来,内监携了迟瑞上车,衆宫娥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擡起,拉至宽处,驾上驯骡,敲锣打鼓的往大明宫去。
马车周围,四名轻骑前後左右护送,马车後又有侍卫擡着箩筐过来,身材高大的武士朝围观的人群哗啦啦的撒钱,沿着两路倾倒出去。
一时满街铜钱声响,百姓们高声欢呼。
迟瑞满心忐忑,坐在马车里。
街上越热闹,他心里反倒越是不安。
待到大明宫前,迟瑞无官职在身,便只从偏门入,过了两处桥,至仪门前方下了车。内监在前头引路过了三层仪门,但见里头游廊丶亭台皆轩峻壮丽,大气端严。
内监介绍道:“此处便是御花园,哥儿以後得空,可以随兄长来转转。”
迟瑞头次踏入皇宫,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只一路低头,随着内监左拐右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