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餐
6月29日过得比任何一天都慢。
为了保存体力,周灯歌白天像进食机器一样毫无感情地吃饭,晚上就睁着眼睛,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
一闭上眼,那家人在她脑海里,就像是几坨长满白花花脂肪的新鲜肥肉,疯狂地丶入迷地舞动着丶奔跑着丶扭曲着。
周遭明明阒静无声,耳畔却无端响起一次又一次的轰鸣。
反胃和厌恶像是她心底疯长的野草,用尽全力也拔不尽,烧不完。
事到如今,她也无法再想象出有人来救自己的情景。
但周灯歌依然心存唯一的一丝希望,那就是自己撞开这扇窗。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能再强壮一些。
中午,听到外面的那家人突然把电视的音量开到很大,周灯歌躺在床上保存着体力,被传来的震动弄得很不舒服。
那家人似乎在商量着什麽,过了一会儿,母亲送来一碟咸粥。
周灯歌食不知味,但还是梗着喝了下去。
不知怎麽回事,喝下去没多久,周灯歌突然觉得头很重,很重,脖子像被人再次猛击了一样钝疼。
睡意来得太快,她顿觉蹊跷。
于是她用着最後的力气翻身下床,狠狠用手指掐了自己的大腿,直到感到难以忍受的疼痛,才放开手。
她佝偻着,一步一步挪去墙角,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右手手指伸进喉咙,左手托着脖颈。
等到催吐完毕,周灯歌把纸杯里的水喝尽,才让自己彻底清醒,最後拿几张旧报纸盖上。
做完这些,药效还没过,她就这样靠在墙边昏死过去。
周灯歌的意识浮游到了一个很冷很冷的地方。
牙齿上下打颤,头皮冷得发麻,原本啃食着自己肌肤的蚂蚁再次开始了对她的攻击。
脑袋里似乎有一个超级破坏王不断猛捶自己,一下一下,让她的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她感到自己不断地离真实世界越来越远丶越来越远,直到只剩一片漆黑。
突然,“嘭!”破窗的声音和远处拉响的警笛把她的意识一把拽了回来。
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周灯歌原本摇摇欲坠的心彻底放平,她奋力把粘了胶水一般的眼皮睁开一条缝。
屋外,漆黑的夜幕下,碎裂的窗玻璃闪着尖锐刺目的白光,有人从窗里跳了进来,不管不顾,无视了地上的一切锐利。
他轻柔地捧起周灯歌的脸,喊着她的名字。
是黎灯影吗?
意识又醒过来几分,周灯歌看到男人的薄外套下面是蓝白色的衣服。
病号服。
她用仅存的清醒判断。
警察似乎是进了房子,外面开始大声吵嚷,有人把她抱在怀里,周灯歌感觉到热得发烫的体温,融化所有,难以分清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
窗外有破坏气氛的风刮过。
可是这次,没有一缕风胆敢穿过他们拥抱的缝隙。
彻底放松前,周灯歌喃喃:“他们给我吃了安眠药,我……我催吐在角落里……”
手指摊开,眼睛彻底闭上,周灯歌终于能睡觉了。
6月30日,周灯歌一醒来就看到聂同春端着电脑和志愿填报书在她病床边坐着。
见她醒来了,聂同春下意识就想让她开始填志愿,还是护士看见了帮忙叫了医生过来。
医生看过确认没问题,周灯歌顾不得其他,立刻和聂同春开始看志愿填报书。
日头渐渐倾斜,下午五点,周灯歌终于填完了志愿。
聂同春看到她点确认的瞬间,眼泪立刻从眼眶里飙出,她一把搂过了周灯歌。
闻到少女身上消毒水的气味,周灯歌明白她为了自己守了很久。
“谢谢你,同春,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