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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城里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徐春雨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窗外的世界还带着清晨的朦胧，只有几声鸟儿的轻啼打破寂静。昨晚李秋阳神秘兮兮地说要带他去一个超好玩的远地方，这让他兴奋得一夜都没睡踏实。

两人肩并肩出了校门，一头扎进了成都的大街小巷。此时的城市就像一个刚睡醒的慵懒巨人，正慢慢舒展着筋骨。郊区的农民挑着从房前屋后菜园里摘下的新鲜蔬菜，“嘎吱嘎吱”地进城了。那幽远又带着几分质朴的叫卖声，悠悠地传来：“买汃豌豆，买辣菜哟！”声音先是从远处飘来，逐渐靠近，而后又慢慢远去。与此同时，拉粪车也在街上缓缓前行，车夫扯着嗓子喊：“倒马桶嘞！”

各家各户的门陆续被打开，人们提着马桶在门口焦急等待，因为要是今天不倒，就得再等一天了。粪车刚一停在门前街上，大家就像听到冲锋号一样，争先恐后地提着马桶朝粪车奔去。人群里有个妇女，估计还没睡醒，一听倒马桶的喊声，瞬间从床上翻身而起，穿着一条花***，趿拉着两片鞋，提着马桶就往外冲，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倒马桶的，等到、等到！鬼在撵你是不是？跑得那么快！”一时间，涮马桶的声音此起彼伏，刷马桶的污水一股脑儿倒在街边，顺着阳沟“哗哗”地流入阴沟，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臭味。

李秋阳皱了皱鼻子，嫌弃地说：“小街小巷好臭哟，我们走大街。”说完，便拉着徐春雨沿着人民南路大步走去。路过一处围墙时，徐春雨突然停下脚步，对李秋阳说：“你等我一下。”只见他像只敏捷的小鹿，快速跑到一个饭馆前，用妈妈早上给的钱粮，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馒头。随后，他一路小跑，径直向围墙下的窨井跑去。小妹妹曾告诉过他，这里的窨井是他们的住处，下面有暖气管通过。到了窨井边，他对着井口大声呼喊：“妹妹、妹妹，你在里面吗？喂，有没有人？”

过了好一会儿，窨井里陆续爬出来2个孩子，可他们都是陌生面孔，没有徐春雨要找的妹妹。他满心失望，但还是把馒头递给了这两个孩子，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向李秋阳跑去。

两人继续前行，过小天竺街，来到了川医楼下。李秋阳眼睛一亮，问：“想不想坐电梯？”徐春雨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电梯，此刻电梯就在眼前，他哪能不想呢？急忙问道：“坐电梯给不给钱？”李秋阳拍着胸脯说：“不给钱，随便坐，走！”说着，便拉着徐春雨进了电梯。

电梯缓缓开动，徐春雨紧张得紧闭双眼，双手紧紧抓住电梯扶手。不一会儿，就到了五楼。他俩没有出电梯，又随着电梯往下走。电梯快速下落时，徐春雨只觉得耳里发胀，心脏猛地往下沉，吓得他瞪大了双眼。就这样，他俩一上一下玩了好几趟，徐春雨渐渐没那么害怕了，脸上还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玩累了，他们在五楼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休息。突然，徐春雨的脸色变得紧张起来，原来是肚子里的东西随着刚才的电梯颠簸，开始往下坠，他想上厕所了。可是在这陌生的大楼里，他根本不知道厕所在哪儿。他心想，这城市就是不如乡下方便，要是在乡下，随便找个隐蔽的地方就行。在乡下的时候，他曾听人嘲讽那些慌慌张张找厕所的人：“你东大街找茅房——胀慌了。”这东大街就是指成都东大街，他寻思着，街上肯定不好找厕所，要不然大家一大早提着马桶在外干什么？更别说这楼上了。徐春雨后悔早上太匆忙，没先解决好个人问题再出门。

他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对李秋阳说：“不耍了，我们回家去。”李秋阳一脸疑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咋个就不耍了？”徐春雨憋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想回家去解溲。”李秋阳一听，忍不住大笑起来：“嗨！你咋个不直说？走！我带你去。”

李秋阳带着他来到男卫生间。徐春雨抬头看着“卫生间”几个字，心里直犯嘀咕：卫生间怎么会是厕所呢？明明是卫生的地方，怎么能装脏东西呢？他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傻笑着问：“开玩笑，你骗我，这儿这么干净，哪像厕所？”李秋阳拉着他说：“进来看了再说。”进去后，徐春雨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真的是厕所。他不禁感叹，这里的厕所比乡下的住房还漂亮、干净。

两人一边蹲一个坑位。李秋阳先解完，他系好裤子后，顺手将抽水马桶的吊绳一拉，“哗”的一声，冲水的巨响吓得徐春雨提着裤子就跳了起来，惊慌失措地问：“咋个的、咋个的？”李秋阳看着他的窘态，笑得直不起腰来。

从川医出来，李秋阳带着徐春雨上了公共汽车。汽车一路疾驰，经过皇城、骡马市、文武路，过万福桥、人民北路，最后直达火车站。一下车，他俩便快步向前走去。

李秋阳边走边问：“你见过火车吗？”徐春雨兴奋得两眼放光：“见过，在电影上。游击队员跳上火车，火车‘咣咣咣咣’，向前飞奔。鬼子端着枪喊‘八格牙路’！”李秋阳笑了笑，又问：“我问你真正见过火车没有？”徐春雨摇了摇头：“没有！”李秋阳得意地说：“现在我就带你去看火车。”接着又比划着说，“火车好大好大、好长好长哟！跑起来‘咣当咣当’的，到面前‘轰’地大叫，比老虎还吓人。青龙场有个小娃娃就是横穿铁道时被火车砸断双腿的。”吓得徐春雨张嘴伸舌，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火车站左边百多米处有个缺口，从那里可以直接到达站台上。李秋阳带着徐春雨从缺口跑到站台上。站台边已经站着几十个人，站台下停着一辆巨大的火车头，火车头时不时喷一下白气，就像一个神秘的巨兽在呼吸。徐春雨从未这么近距离看过火车，他仰起头，望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心里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火车突然冒着白气，“呜——”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鸣。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徐春雨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出了十多米远。他边跑边想，幸好我反应快，跑在最前面，不然可就惨了。可奇怪的是，怎么没有人跟着跑呢？他好奇地回头一看，发现大家都还稳稳地站在站台边。那些人突然看到一个小孩莫名其妙地转身就跑，都惊异地看着他。等回过神来，才明白这小孩是被火车的叫声吓跑的，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回家吃了晚饭后，李秋阳又拉着徐春雨去了人民公园。一进公园大门，右边、保路纪念碑的前面有个露天舞场，男男女女聚集在那里，在“嘭嚓嚓”的乐曲声中欢快地跳着舞。那时正值困难时期，农村的日子已经过得异常艰难，可城里却仿佛还沉浸在往日的温馨之中。

徐春雨坐在翻板椅上，看着闪烁霓虹灯下相拥跳舞的男女，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心想，假如把山里人蒙上眼睛带到这里，不被吓昏才怪呢！想着想着，他的思绪飘回了家乡，想到了父亲、妹妹、奶奶，还有张大哥，以及刚认识的小妹妹。他的鼻子一酸，想哭，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他悄悄地对李秋阳说：“我们回家吧。”

出了人民公园大门，他看见大门外的角落里，有个拄着竹竿的老婆婆正伸出颤抖的手在乞讨。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心里一阵难过。他走过去，把身上仅有的钱，全部递给了老婆婆。老婆婆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谢谢你，小弟弟，老天会会保佑你的。”

难道老天真的在保佑徐春雨吗？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就像一颗努力生长的种子，成绩不断提高，很快便成了全校第一名。在全区数学竞赛时，他还捧回了一等奖。他不仅学习好，而且非常有孝心，每天都早早起床，帮妈妈打扫学校卫生。

他热爱画画，创作的水彩画《可爱的家乡》刊登在了《红领巾》杂志上，画里的家乡被他想象得无比美丽。他还学会了雕刻、泥塑。用黄泥塑的牧童，一个小朋友骑在水牛背上，悠哉游哉地放牧，这作品还被选送去参加了市上的少年创作展览。他用梧桐木片自制的航模飞机，用橡筋弹向空中，比其他同学的飞得更高、更远。

他和李秋阳都迷上了无线电。当第一个矿石收音机焊接完后，徐春雨戴上耳机，小心翼翼地慢慢调着可调器，李秋阳则睁大眼睛，紧张又期待地在一旁看着。突然，徐春雨兴奋地大叫起来：“收到了、收到了！你听，才旦卓玛的歌声，好清楚哟！”李秋阳一把抢过耳机说：“我听听、我听听。”可是，他怎么调试也收不到声音，疑惑地问：“你是不是骗我，哪有声音？”徐春雨一边仔细检查线路，一边说：“哪像你，我好久骗过人？”不一会儿，他发现电源线断开了，赶忙用烙铁焊上。刚搭好线，李秋阳就惊喜地大叫：“听到了、听到了！成都人民……”他还故意乱学播音员的声音，逗得徐春雨哈哈大笑。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还会有怎样的冒险和惊喜，是继续在探索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还是会遇到意想不到的挑战呢？

小说《春雨秋阳》第6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