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069秉烛
屋子里静谧异常,气氛变得有些滞涩。冯钰望着叶南晞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他有意打破平静,可是喉咙却总像是梗着什麽东西,迟迟说不出话来。
目光游移间,他瞥见自己袍摆上的泥渍。低头仔细一看,发现泥渍已然干涸,连衣襟也因方才的奔波而微微散乱。不必照镜子,他能想象得出自己此刻的模样会有多狼狈。
一时间仿佛羞于见人了似的,他急忙开口道:“我去换件衣裳,片刻便回。”说完,不等叶南晞回应,直接转身离开了屋子。
园子里地方宽敞,许多东西都是分门别类收在不同地方。冯钰走进一间偏屋,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月白色长衫,然後将长衫抖开来,挂在衣架上。又在衣架下方的地面上摆起一只香炉,点燃里面的檀香。袅袅烟气轻柔地向上蒸腾,香气一丝丝熏透衣料。
熏香的同时,他转身开始翻箱倒柜。
屋外的怀贞听到动静寻过来。门没锁,只轻轻一推,便将门推开一道缝。顺着门缝探进脑袋,他轻声问道:“师父,您在找什麽?”
冯钰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向他:“去年西洋进贡来的那盒妆粉,还有那瓶花露胭脂放在哪里了?我怎麽找不到。”
此话一出,怀贞不禁感到诧异。
冯钰从来不用这些东西,从前旁人借着上贡或是孝敬的名头,送过他不少。可是他不仅毫无兴趣,还说这是“妖娆作态”之物,颇为反感。因而每每一拿到手,便立刻随手赏了人。
唯独有一次例外。去年西洋上供,他得了一盒妆粉和一瓶花露胭脂。妆粉放在巴掌大的珐琅盒子里,胭脂装在手指长的水晶瓶子中。且不论这两样东西本身,单是那装东西的容器便精美非凡,价值千金。
冯钰当时瞧着此物实在精巧漂亮,于是当作收藏留了下来。说是收藏,其实和压箱底差不多。自打那东西被收起来,他就再未触碰过,仿佛已然忘记此物的存在。
擡脚跨进屋子,怀贞目标明确的从角落里捧出一个木头匣子。将匣子放在桌上打开,他取出那两样东西递给冯钰:“师父,您要这个做什麽?”
冯钰接过那两样东西,擡眼瞥他,眼底泛出一丝羞怯:“自然是要用,去给我寻面镜子来。”
怀贞很快取来铜镜,捧到他面前。
这间屋子里未设桌椅,冯钰就着怀贞手里的镜子,与他相对而立。对着镜子揭开胭脂的瓶盖,他用指腹蘸了一点胭脂,轻轻按在脸颊,再慢慢揉开。娇艳的颜色自眼下晕开,沿着颧骨一路推展至鬓角,仿佛羊脂玉下透出的一缕霞光。
怀贞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发痴。他知道师父容颜俊秀,虽然年过三十,可是放在人堆里也仍旧是瞩目的存在。可是好看的事物看久了,难免习以为常。直到此刻,看着胭脂与妆粉一点点覆盖了冯钰的面庞,仿佛是目睹蒙尘的宝珠重新恢复了光泽,令他一时间沉醉不已。
冯钰察觉到怀贞目光中的异样,突然停下动作,眨巴着眼睛看向他,声音里透出几分忐忑:“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奇怪?”
怀贞回过神来,蓦地一摇头:“不奇怪,很……”
冯钰心头一紧:“很什麽?”
怀贞轻轻一抿唇:“很好看。”
这句话并没能安慰到冯钰,反而令他一蹙眉,眼底浮出一抹怅然的哀伤:“若我还在你这个年纪便好了,便不必费这些工夫了。”
究竟是什麽人能令师父打破原有的态度,放低姿态粉饰自己。怀贞实在好奇,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冯钰已然直起身子,走到衣架前换好衣裳,转眼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冯钰怕叶南晞等得着急,脚下疾步生风,及至回到屋子,他站在屏风边上,仍是微有些喘。
叶南晞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听见脚步声,擡头循声看过去,正好撞上冯钰的目光:“站在那里做什麽?”她随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过来,坐。”
冯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屈身坐在叶南晞身边。
叶南晞回头打量着他,隐约发觉他与刚才有些不一样,仔细端详片刻,她试探着伸出手,指腹蹭过冯钰的脸颊,带下一层浮粉:“你脸上是什麽东西?”
像是被戳破秘密似的,冯钰窘迫地往後躲,可惜没躲开。
叶南晞的指尖互相摩挲,随即忽然意识到了什麽,她凝视着冯钰:“你化妆了?”
冯钰被问的有些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开了口:“这……这样……气色看上去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