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027暗流
冯钰掀开暖帘,走进府衙後院侧面的一间小屋,身後紧跟着叶南晞。这屋子原本是官吏们誊写文书之所。因为总有人用,窗纸封得严密,墙也修缮得不露一丝缝隙,正是避寒的好地方。
小屋中间支了个炭炉,萧绰与萧珩正围在炉边坐着取暖。擡头看见叶南晞与冯钰的身影,萧绰开口催促:“快进来,等你们好半天了。”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萧珩。冯钰是萧珩见过的,不必多提,于是只擡手一指叶南晞,介绍道:“这位是孤身边的女官,叶南晞。”
炭炉中的火光从下方映照在萧绰的脸上,光影在他皮肤上隐隐流动,明红色的光点嵌进他的眸子里,他的笑容里尽显暖意。
萧珩听了萧绰的话,先是将叶南晞上下打量了一遍,末了唇角微勾,意味深长的念了声:“叶姑姑。”
叶南晞不卑不亢面对萧珩行了个礼:“不敢当,王爷唤奴婢南晞便是。”
萧珩笑的和善:“没什麽的,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定有不凡之处,自当礼敬,且坐罢。”
叶南晞将手中的大氅挂在挂衣服的横杆上,转身与冯钰相对着坐在门前的两把小杌子上。
萧绰看着那横杆上的大氅凝视片刻,似是有话想说,可是心里装着的事太多,现在不是说闲事的时候。心事重重地收回目光,他将双手拢在炭炉上取暖:“你二人在肃州这些日子,想必已对当地的情况有了些了解。不妨趁此机会说一说,孤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
以往遇见这类政事,萧绰总是习惯性的先询问冯钰的意见,如今也是一样,只是多了个叶南晞。叶南晞到底是这个时代的闯入者,对许多事了解的有限,口齿又算不上特别伶俐。
因此,在短暂的一个眼神交流过後,冯钰主动开口道:“先是天灾,再是人祸,肃州如今时局已不是杀几个贪官污吏便能扭转的,当下最要紧的先赈灾,等百姓保住了性命,再去处置那些个罪魁祸首也不迟。”
话到此处,他顿了顿,察言观色的观察着身边的萧绰与萧珩。只见萧绰低头沉思,萧珩则抓了一把松子,剥的正是专心,二人皆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冯钰沉下心,顺势接着又道:“所以依奴婢看来,殿下如今首要该做的便是发布赈灾令,严格管控粮价,查封各处私自囤积的粮食,再将查封来的粮拿去施粥,在肃州各地开设临时的粥铺。总而言之,先定民心,再治乱象。”
萧绰深以为然地一点头:“不错,孤也是这般想的,那些个衙门里的官员已经全部被孤差人扔进牢里,全圈起来了。横竖他们也跑不掉,让他们难受几日也好。”
一旁的萧珩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刚剥下的几瓣松子壳扔进炭炉里,然後在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中看向萧绰:“你既要让他们受罪,不如彻底一点。”
萧绰迎着他一偏脑袋:“小叔叔有何想法?”
萧珩笑着将松子仁拍进嘴里,没直接答话,而是鼓起嗓子唤来了门口的近卫:“擎山,进来!”
话音落下,一道健壮的身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擎山拱手抱拳:“主子。”
萧珩开口吩咐对方:“去跟大牢那边说,这几日不必给牢里那些官吏送饭,结结实实饿他们几天,让他们也尝尝饿肚子的滋味。”
擎山颔首应声:“是,主子,我这就去。”
擎山转身欲走,萧珩又叫住他,补充道:“水也别轻易给,只把命吊住便是。”
眼看擎山的背影这次彻底消失在门後,萧珩收回目光。甫一擡眼,正对上萧绰略显讶异的目光,他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这麽做无非是为了图个方便。他们虚弱一点,痛苦一点,咱们到时候问话问得才能更顺畅不是?”
萧绰回过神来,轻轻一点头:“是,此话在理。”
一旁的叶南晞表面上不动声色,沉默不语,暗地里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面前的二人。一双眼睛瞧瞧萧绰,再看看萧珩,渐渐地,她像是品茶般品出了兴味。
两人都是出身皇室,可性格举止却是迥异。
萧绰自小生长于深宫,气质沉着老练;而萧珩虽身在王府,却有机会混迹于市井,身上沾染了市井特有的油滑气。做起事来大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意思。
好在他的手段似乎也并非什麽恶毒手段,无伤大雅,只是与他尊贵的身份不大相符,如此反差实在让人觉得有趣。
叶南晞这边正想着,萧珩那边则笑着把手里刚剥好的两颗松子仁塞进萧绰手心里:“你吃,今年新下来的第一批松子,可香了。”
萧绰低头看着掌心里的松子仁,鼻腔里呼出两道沉重的热气。
冯钰看出他心事重,柔声劝慰道:“殿下不必太过忧虑,此事既然已有了方向,自有奴婢替殿下打理。”
萧绰擡眼看向他:“孤知道,孤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一想到眼下的光景,百姓饿的啃树皮,我们却有松子吃,难免感到唏嘘。”
这话令萧珩不禁喉头一梗,他咳嗽了一声,险些呛到自己。目光讪讪的扫过面前的两人,他忽然咧嘴一笑:“不吃了。”大剌剌地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举手投足间尽显玩世不恭:“如今时局特殊,咱们也与民同苦,好让百姓们知道天家慈悲,咱们这些人也不全都是狼心狗肺之辈。”
赈灾一事就此有了方向,接下来便是商讨具体的执行细节。如今他们身在肃州,不似在京城时办事那般方便,其缘故倒不是因为旁的,而是找不到知根知底丶用着趁手的人。
冯钰一直惦记着赵氏兄弟,此刻便借着这个机会向萧绰提了起来。
萧绰捧着一杯热茶,思索着询问道:“你提到的这两人,可是当时交给你账本的两人?”
冯钰颔首应声:“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