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合适?”
“皇兄是储君,身份高贵……”
青年温柔一笑,“你哥哥不摆那种虚架子。”
此路不通,谢静姝只好换最主要的理由——“你是我兄长,这不合适。”
“真有意思。”青年面上柔和的笑意逐渐变得冷了。
“小时候尿布都是我在帮忙换,那时候怎麽没哭喊着说不合适?旁人一接近就闹,非要我不可。现在脚受伤帮你上药,倒成了兄长的不对。”
谢檀弈擡头,那双古潭般的眸子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小白眼狼。”
与此同时,沾着药膏的指腹用力按了按她足上细小的伤口,带着痛意的冰凉触感如电流般在她身体里四处乱窜。
“嘶——”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苍天啊,竟然还有换尿布这等事!小时候阿娘怎麽没跟她说过?
谢静姝大窘,十根脚趾蜷缩成一团,恨不得现在挠地挖条地道钻下去。
啪——谢檀弈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脚背,颇有些严肃地问:“紧张什麽?到东宫来可以放轻松些。你这样缩成一团,我还怎麽上药?”
哎,哪里是紧张,分明是尴尬。
不过话说回来,皇兄也不过只比她大个五六岁,还不到六岁呢。她需要换尿布的年纪大概也就不到一岁,皇兄那个时候也不到七岁。还好还好,都是小时候的事,不用在意,完全不用在意!
成功说服自己,蜷缩的脚趾逐渐放松。
皇兄看上去如此坦荡,她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些什麽。哥哥帮妹妹搽药,貌似没什麽不对。
心里还担忧着别的东西,是以她不再纠结此事。
趁着皇兄帮她按摩脚踝,她试探性地喊了声,“哥哥……”
谢檀弈没擡眼,“说吧,别憋着。三更半夜鞋都不穿来东宫所为何事?”
皇兄竟然还不知道吗?明明东宫消息是最为灵通的。
但怀疑的想法一闪而过,谢静姝很快便义愤填膺道:“突厥王子被人暗杀了,突厥使者怀疑是昭哥哥动的手。理由是目前只有昭哥哥跟突厥王子有利益冲突。现在昭哥哥已经被刑部转交至大理寺关押了。”
她越说越生气,“刑部那群酒囊饭袋,随便冤枉好人!昭哥哥怎麽可能蠢到引火烧身,比试前一晚去刺杀对手呢?这分明是有人想栽赃陷害!”
鼻头酸软,眼眶微湿,谢静姝伸手扯住皇兄的衣袖,擡起小脸撒娇哀求,“哥哥,程延尉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吗?你让他查明真相好不好?还昭哥哥清白好不好?”
谢檀弈拿湿手帕将手上的药膏擦干净,如观音般清俊的面目状若沉思。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水漏滴滴答答,谢静姝心急如焚。
难道皇兄也不相信昭哥哥吗?为什麽?皇兄聪明绝顶,怎会看不出这般劣质的把戏?
她又怕外面风大,皇兄因此没听清她说的话,想站起来贴到皇兄耳边再大声说一次。可刚有起身的动作,便立刻被谢檀弈按下去。
“才搽了药,别站。”
纵使这声音温柔至极,谢静姝还是觉得委屈。
“我就站!就站!”她摆出小时候耍无赖的架势,泛红的杏眸倔强的盯着谢檀弈看,“皇兄要是不帮陆怀彰沉冤昭雪,我就光着脚站到门外去冻死自己!”
谢檀弈语气瞬间沉下来,“那我只能把你捆起来了。”
“你把我捆起来,我就绝食!等饿死了到阴曹地府里见到母後,我就说是皇兄苛责!是他把您的好女儿给活活饿死的!”
“想绝食的话就绝,哥哥绝不拦你。”谢檀弈森冷道:“反正你若少吃一口饭,陆昭就多蹲一天牢。到时候陆昭为断头鬼,你做饿死鬼,如此也能同过奈何桥。真是好一个夫妻双双把家还!也让母後看看你为她寻的好女婿。”
刻薄刻薄刻薄刻薄!!
一番话说得谢静姝哑口无言,只能无能狂怒地大喊了声,“哥哥!”这才让皇兄没说出更刻薄的话。
她盯着谢檀弈那双阴沉得快要滴水的眸子,小嘴一撅,扭头趴在扶手椅靠背上哭闹,“你对瑛瑛一点都不关心。”
这时,身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似是有些无奈,无奈之下似乎又藏着些别的感情。
“皇妹对陆怀彰倒是关心,难为你深夜不睡觉也要跑来找我帮忙。”
她吸了吸鼻子回头,视线正好对上皇兄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目光沉沉地向她压过来,竟然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为什麽?为什麽会有这样的感觉?
视线开始漂移,她一时不知该往哪里看。
很想躲,恨不得立刻逃离。可皇兄快步走过来,掌心捧着她的脸,拇指指腹一点点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干。
“傻瑛瑛,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去威胁别人?你这招,就只对哥哥有用。”
颀长的身体遮住烛光,神情隐匿在黑暗中。方才慌不择路想逃离的心情也渐渐变淡了。
她扑过去抱住皇兄的腰,狠狠把眼泪擦干净,嘟嘟囔囔道:“我才不傻,就是知道对你有用才用的。若是换了别人,威逼利诱才是首选。哼,反正现在你要是还不答应,我就不撒手。”
谢檀弈按着她的後颈,轻声笑道:“快去睡觉吧小无赖,等过几天,一定会有好消息。但前提是在你脚伤好之前不能乱跑,更不能离开东宫。还有一点,在你和陆怀彰成亲前,只能见三次面。”
谢静姝眸光一亮,雀跃的心情瞬间冲昏她的头脑,因此抱皇兄抱得更紧,小脑袋在他怀里轻轻蹭着,“皇兄对瑛瑛最好了!你是天南海北,五湖四海,三川五岳内最好的哥哥!”
按在她後颈上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软肉,“瑛瑛啊,宫里过段时间会发生巨变,你会一直陪着皇兄吗?”
方才如和煦春风般的声音渐渐变得冷了,宛若冬日弥漫不散的大雾。缥缈,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