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057受宠公主×被抄家的将军府小公……
远处门楼高耸,城门大开,马蹄下尘土飞扬,随着熙攘的人潮往内而去。
街市两旁店肆林立,已近薄暮的馀晖淡淡地落在楼阁飞檐之间,那高高挂起的旗帜招牌,张扬地掩映着无数间富丽雅致的茶坊酒肆丶勾栏欢门··路上行人络绎不绝,也多是衣着不俗,或有带刀的巡吏,掩面出游的公子,坐轿的官眷,似乎随处都可看到粼粼而来的宝马雕车,从身侧行过时弥留下阵阵浮动的暗香。
这是与边陲小镇全然不同的另一番光景,也是与梁州相邻的另一方富庶之地,西陵。
江盛娆从溪谷出来一路沿途打听,才到了西陵城内。她与少年共乘一骑,手边牵着“栗子”,由于天色渐暗,城内又极为繁华热闹,她一再地放缓了速度,打算找一处落脚的客栈。
“让一让!吁···不长眼的东西!都给我让开!”身後一辆四驾马车疾驰而来,锦缎车围,其上嵌玉绣珠,厚重的帷帘前垂着绛红的縧子。江盛娆躲避及时,还好没有刮蹭到,不过她边上的一家绸缎铺子就没有那麽幸运了,摊子上的丝绸丶纱巾被掀翻了一地。
“那是裴府的马车吧?”路人围聚过来,往远处张望道。
“是了是了,你看那厢布上的字儿。”
“呵,真是开张倒大霉了,我还当是什麽显贵世族在街市横行!”那铺子的掌柜恨恨地啐了一口,忙不叠地和夥计一同捡拾起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还不是只能嘴上骂几句。”
“老钱,按你这口气,大家夥儿可等着看你去人府门口讨公道去哟。”
说罢,衆人一阵哄笑。
“别说风凉话了,这掉了地的纱巾绸缎我今儿就当是贱卖了啊!快来瞧瞧!这成色和料子可都是好货!顶多沾了些灰,回头浆洗一下,完全不妨事儿!”
一块白色的面纱被风吹着,落到了江盛娆的手背上。“嘿!多巧呐,这面纱您可要吗?就买了送夫郎吧。”那爽直的掌柜瞅了顾照宁一眼,乐呵道。
江盛娆看了看顾照宁,也笑了。这一出确实是弄巧成拙了,到了西陵城内,她才发现,西陵的少年郎们大多都生得柔白细嫩,脸上蒙着一层浅薄面纱。而顾照宁把脸抹得黑黑的,反而特别打眼。
“好啊。”江盛娆付了银钱,买下了那块面纱。
不知不觉中,已然夜幕低垂,西陵城内千灯万火,高楼间明灯错落,那香|艳居所依稀能看到窈窕男子的身影,一帘之隔,内里罗绮飘香,欢声巧笑。
而那陵江楼里,戏台子上,三娘的话本儿正说到极为精彩之处,三娘本家姓吴,是本地最出名的说书娘子,每晚待酒楼的食客聚起了,她便会挎着一个木匣来说书。而与其他人最为不同,也最大胆的是她说书从不按话本,而是拿一些门庭败落的世家贵族说事儿,且说的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儿的。
“上一回,我们且说到裴家的儿郎,衆所周知,西陵历来多出美人,而裴家更是当中出了名的美人窟,其祖上听闻原只是五品的小官,谁知家中儿郎貌美,竟被选入了宫去··这麽细数起来裴家出了一位皇贵君,一位皇侍君,四位贵卿,统共六位曾伴于圣驾的美娇郎!”吴三娘手中的抚尺往桌上拍了拍,啧啧叹道。
而下面的食客们也面露惊叹之色,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了起来。少年眼眸沉静,似乎也听得很认真,手边的糖蒸酥酪一点都没动。
吴三娘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喉,才继续道:“而那已遭抄家之祸的顾大将军府,其正夫顾氏本名裴辰,原是裴老太君膝下嫡出的长子,其姿容可谓是艳若桃李,皎如玉树,真真是俊雅出尘的翩翩佳公子,就算在裴家也是独一份···这想必当年在座的诸位都有所耳闻。而裴家自裴老太君的上一辈起,便已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三房之中只出了个伯爵夫郎。是以,这裴老太君对膝下长子给予厚望,是从小亲自悉心教养着,只盼他及笄时能被送选入宫,再为裴家添一位皇夫···”
说到这儿,吴三娘刻意吊了会儿嗓子,直至有些个食客耐不住地急问道:“後来怎样了?快说呀!”
有人在席间打诨道:“我知道!後来没进宫,嫁进了将军府呗。”说罢,惹起一阵笑声。
吴三娘撇了那人一眼,开口道:“後来却不知因何缘故,裴家大公子那般的妙人儿竟是没入圣眼,被赏婚给了当时的新起之秀,立了功勋的顾将军··说起来,这裴家大公子虽未能承其父愿嫁入皇室,但嫁了个手握兵权的将军倒也不算太糟,可谁成想,婚後多年膝下无女,饱受他人诟病,不过这原也不至于对裴家有过多影响。但是谁能料到,滔天的祸患还在後头,将军府一夕之间被抄家流放,而与顾氏一族有着姻亲之系的裴家也难逃牵连,致使如今门庭冷落,裴老太君因着气急攻心,也终日卧于病榻···”
“何不再从裴家儿郎中挑些貌美的,再设法与那些门第显赫的贵女结亲,以此挽回裴家颓势?”
“是呀,听你这麽说,裴家不就是借此发迹的吗。”
吴三娘轻哼了一声,摇了摇头道:“现如今裴家当家的是裴老太君的嫡次女裴沁,裴家主母。你能想到的,她何曾想不到?所以这以上呀,还只是个引子,重头戏在後头呢。是以,这段时日,裴家主母三登魏国公府之门就是为了能与之结下姻亲。只可惜,现如今裴家新长成的儿郎们美则美矣,通府上下却无特别出衆的,而裴主母房中的嫡子裴旭虽略有两三分裴家大公子当年的神韵风采,但也实在是相差甚远了··那眼高于顶的魏国公嫡女魏冉如何能瞧得上呢。”吴三娘摇了摇头,惋惜道。
衆人也连连叹息出声,似是眼前的饭菜顿时不香了,但也不知是因裴家败落而叹,还是在为着裴家美色消残,自裴大公子後无人为继而痛惜。
就在一片长吁短叹中,不知是谁灵光乍现,道了一句:“何不去把顾家子嗣寻回来,我听京都的一个远亲提过,叫作顾照··顾照元!那可是名动京都的美人儿,定是承袭了裴家大公子的美貌!”
听到寻回顾家子嗣,少年不由地一愣,薄唇紧抿,有些微微地局促了起来。
“定是早已发落到军营里充作女支子了啊,要麽就是勾栏,一寸细腰万人骑的贱奴,寻回来还有何用?”
“是啊,那岂不是还污了门庭。”
“虽说是这样···哎,早知我先前就从军去了,说不定还能尝尝那绝色美人的滋味··”
“也说不定还没瞧见人,就横死在路上了。”江盛娆冷笑道。
“嘿,你这人怎麽说话呢?”那穿着藕色绣花袄的女子脸色暗恼,手一撑,便有些坐不住了。
吴三娘看了过来,拿那抚尺一拍,轻喝道:“望各位客官给我吴三娘几分薄面,可别砸场子啊。”说罢,她的眸光在江盛娆身上略过,与那戴着面纱的少年郎视线相触,待她想再看仔细时,那少年郎便垂下了眼睫。
凤眸狭长,清透如琉璃,冶艳似多情。
吴三娘不知怎的,当即就想到了这句曾用作裴家大公子的形容。
她难得卡了话茬,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道:“有位客官说对了,这也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在裴府受了牵连,四处碰壁,而那裴老太君也日渐病重之际,客官们来猜一猜,谁回来了?”卖了会儿关子,吴三娘一字一句道:“顾氏。也就是裴家大公子回来了!”
“什麽?”
“怎麽可能··”
“三娘,你这回可编的有些离谱了。”
席间有新人哗然,也有熟客一笑置之,在吴三娘这儿听书听久了的人都深谙她的话本子门道,半真半假,前半部多半真事儿,後半部全靠杜撰。
吴三娘不理他们,继续道:“这裴家大公子原也是个心气极高,忠孝节烈之人,他此行除了看望病重垂危的父亲,更是想尽馀生在裴家祠堂赎罪···然而,裴家主母对这昔日的哥哥早已是切齿痛恨,哪还顾念半点兄妹之情,见到人时便心生一计,将其关在了一处偏房里,整日加以磋磨,逼问顾家子嗣顾照元的下落。”
听到後半段,少年紧抿的薄唇已然绷成了一条直线,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竹筷,有些微微泛白。江盛娆把手伸过去,牵住了他的手,直至温暖的热度传了过来,少年才如梦初醒般,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难掩无措地望向她,却又像是在强作镇定般地,嗓音晦涩,不确定地问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这一切是真的吗?江盛娆一时也答不上来,自她穿书之後,所有的情节都有了变动,人物的行为也相应的産生了改变。
而那台子上的吴三娘就像是听到了一般,悠然地喝了一口茶,笑道:“我吴三娘说的事儿向来可真亦可假,若当我是个说书娘子,这事儿便只是个话本。若当我是个仗义侠客,这事儿便是真的。信与不信,真真假假···这世上总会有有心人能知道。”说着,她将那抚尺往桌上轻巧一放,道:“预知後事如何,请听下一回。”
不知道是不是江盛娆的错觉,那吴三娘最後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