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苦寒又落到他手上了
裴璋又做了梦。
梦境里光怪陆离,殊形诡色,有她的盈盈笑声,也有她的纤柔腰肢。
却都是对着另一个男人。
他始终淡漠地高坐于神台上,垂眸冷冷注视着他们。
直到初醒的那一瞬,他僵硬地起身,胸膛起伏了两下,无法遏制地嫌恶扫向被褥。
她的欢笑与娇嗔像是惑人的毒药,即便不是对他,却仍旧能让他的身体一塌糊涂。
裴璋哑声让人送了净水来,却无法再安然躺下。
他回忆起他的儿时,母亲嘴里常常念祷的诸多经书。
那些字句或许也曾给予他短暂的宁静,可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尽数废止,药石无医。
而今见她行坐处,便如火烧身,又还能诵哪一段经文。
裴璋的手背渐渐攥出青筋来,腹下愈合了大半的伤口又像是再次被洞穿,泛着阴寒的痛意。
他们不过才分别了两个月。
他日夜缠绵于病榻,她却要与旁人百年。他理应怨恨她,可偏生还时时在各色梦境中情不由己地见到她。
她莹润的唇舌,弯折的腰肢,细弱娇柔的哭声,眼眸中猝然燃起的火,甚至是她刺他的那一簪。
他在梦中因她而神魂颠倒,醒後却只有一室冷寂。
回首去司州前的那一夜,她青丝披散在自己的膝上,他却什麽都没有抓住,连一根发丝也不再留于他手。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她既然轻而易举便能琵琶别抱,为何就不能如她曾经许诺的那样,与他互为彼此在这世上最独一无二之人?
亦或她当初并未想方设法地哄骗他丶讨好他,自己便也不必像今日这般溺于苦海中,未渡而先搁浅。
而她只是在岸边悠然旁观,红唇中溢出的每一个字句,无一不是想要与他两清,再去蛊骗下一个男子落水。
而他不是旁人,绝不能,也不必忍受她施加于自己的疼痛和狼狈。
他偏要渡过去,再将她也扯入这苦海中翻沉,休想就此轻飘飘地抽身。
命里有时终须有,裴璋当然明白。
可命里无时,他便更要强求。
*
暮色温柔地降临了。
漫天云霞酡红如醉,晕染着遍布喜妆的府宅。
屋外喜乐震耳,宾客的喧笑声却更为欢闹,便是素不相识的行人,也被这动静引得在墙下伸头探脑地看。
黄昏时分,阮窈手持镂花团扇,被数名使女牵引簇拥着踏入礼厅,沿途还须得掩住面容,待礼成入了洞房,才可在夫君面前揭开。
祁云总觉得她莽撞,婚仪前耳提面命了好些回。
虽是正冬日,阮窈也半丝不觉得冷。且浮荡的酒气实在醇浓,她还未曾饮酒,便已觉得自己将要醉了。
待到夫妻交拜,俯身的那一刻,她笑吟吟将脸探出团扇的边沿,想去偷瞧一眼齐慎。却见他面色郑重,半分嬉笑之意也没有,拜得比自己要肃然得多。
她的脸颊微微发热,继而乖巧垂下眼。
喜房偌大,入目处尽牵着欢喜的红绸。除去外间守着的两名女使,房中唯剩一对红烛,火光轻摇,盈盈泣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