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在榻上猛然惊醒,虚汗淋漓,袁太後与康醒时正在一旁不安候着,御医和宫人乌泱泱站满了寝殿。
袁太後悬着的心稍稍落地:“皇帝总算醒了,还好没有大碍。”
裴珩顾不上别的,憋着一股劲咬牙道:“速传,速传韦廉入殿见朕!”
很快,韦廉就被急召入了宫,一头花白跪在龙榻前:“臣参见皇上!皇上这是……?”
裴珩力气还未完全恢复,撑肘勉强起身:“传朕的旨意,敦州大军即日向北,再进三十里!”
韦廉愣了下:“可皇上,眼下大军实乃不宜——”
裴珩压抑着眼底的暴戾与疯狂,紧绷下颚:“传信给北朔,告诉他们,朕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韦廉见他这偏执的神色,便猜到他要见的是什麽人,再三思量,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是,臣遵旨。”
一旁袁太後的神色略有些复杂,蒙了层雾般,她没有拿那些大道理再劝他,起身只宽慰了句:“皇帝不宜忧思过重,好生歇息吧。”
“母後从一开始就知情,对麽。”裴珩忽目光锐利冰冷地盯着她的後背。
袁太後裙摆霎时垂落不动,她身边的嬷嬷便立刻示意殿中其他人都先退下。
“帝心难测,先帝爱重他,但为了大雍国祚,又不得不提防着他。若是当日他选择不服丹药,他与谢茹十五年前就得死,谢氏一族也将就此背负恶名匿世。能再多活十五年,已是侥幸了。”
她没有回头,语气平静地说道:“逝者已逝,阿珩,大雍三代帝王的使命在你的手上完成,是千秋功业。如今天下归心,皇帝身系一国之重,再怎麽难熬,日子总该继续过下去。”
“逝者……”
的确,按照谢瑾服下大还丹的时间,半年前,他就应该殒命了。
可裴珩不愿承认,也接受不了,苦笑时眼角又有泪溢了出来:“他说过要和朕在上京见面!他就算再狠心,也不是失信之人……!”
五年来撑着他披荆斩棘的成了梦幻泡影,如今只剩下这一丝毫无根据的执着,成了他仅有的支柱。
他哽咽到失声,已说不出话。
袁太後默了片刻,叮嘱下人好好照看他,便出了寝殿。
她细眉轻拧,对身旁的亲信低声道:“还没有阿瑾的消息吗?”
“还没有,半年前大都的确传出过殿下暴毙的消息,不过时值北朔打了败仗,谯丽公主为了不激怒皇上,将此事悄悄压下了。奴才查探过,大都没人真正见过瑾殿下的尸身,且传言暴毙不久之後,连殿下身边的秦焦也一同消失了,多半,是个金蝉脱壳之局。奴才其实也觉着,殿下还有一线生机。”
袁太後惆怅道:“当年送阿瑾到大都,哀家是为了顺应人心朝局,可也有私心,想让他们兄弟断了对彼此的念头,如今看来……唉,倒也罢了。”
“太後实乃良苦用心。”
“接着查吧,阿瑾若还活着,定会想法设法回到大都,否则,他定是被什麽给绊住了。”
“是。”
亲信犹豫了半分,道:“太後,可是世人若是知道,谢瑾殿下服了大还丹後还活着,那先帝当日真正的死因,只怕是也瞒不住了……”
袁太後手中的佛珠一顿,沉了口气:“哀家是没想到康怀寿心怀怨恨,他都是半个死人了,临到这一刻,还想着报复皇帝,告诉他大还丹的事不让他好过,才将局面闹成了这般僵。”
她又看了眼那高高的宫墙,心情也没由来地沉重:“或许,这便是佛说的一切皆有因果……哀家自己犯下的错,造下的杀孽,总得有那偿还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