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见那小男孩浑身脏兮兮,一双圆溜溜怯生生的眼睛,不敢擡头看人。
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身。
谢瑾蹲下身,用袖子先擦了擦他的脸,柔声询问:“小兄弟,别怕,这些粮食不用钱,你为何要跑?”
男孩听到这声不由呆呆擡头看了眼谢瑾,失神片刻,又惊恐低下头,垂着眼睛,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我丶我知道……可我一个人领的粮,不够……”
一旁士兵呵斥:“小小年纪就如此贪心,怪不得手脚不干净!”
谢瑾擡手示意他住嘴,又关切问男孩:“你家中,可是还有别的亲人?”
男孩怯怯的:“爹娘死了,只有,我和我哥……”
谢瑾:“那你哥哥呢?他没来吗?”
男孩眼眶忽一酸,忍着哭意,断断续续道:“我哥病得很重,他起不来……他为了养活我,两年前跟土匪上了山,後来不知得了什麽病,那群土匪不肯给他请大夫,也不要他了,就把他扔下了山……”
谢瑾心中悲悯,微微一愣。
至此,那男孩的泪水再也憋不住,簌簌而下,嚎啕大哭起来,不停往地上磕头:“大人,我哥……我哥他快死了!……我不是故意要抢……我丶我只是不想看我哥死!想拿米给我哥请大夫……”
谢瑾猝然一恸,不觉被什麽触动了,心头钝痛,忙用宽厚温暖的手掌拦住他的额头。
此时一旁队伍中,就有人冷言相讥:“这小孩真是不懂事,这年头,谁家中没饿死过几个人?要都像他这样抢,和土匪有什麽区别?”
“可不麽,他哥就是土匪,定做了不少坏事,要真病死,那就是因果报应!”
“……”
“没,没有!我哥他是好人!他不会得报应的……不会的……”
那男孩百口莫辩,声音却越来越小。他在冷漠的指责声中无地自容,一时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了。
雨又下了起来,谢瑾面色略沉,重新撑起伞,将那孩子暂时带离了此地。
康醒时看了眼谢瑾,便主动说:“瑾哥,这事要不交给我来办吧,你别操心了。”
谢瑾点点头,叮嘱道:“别为难他,请军医去到他家中看看。”
“嗯,我知道。”
……
谢瑾并非宅在深宫闭户不出的富贵之人,他从少时随军出征,曾游历中原九州,见多了人间疾苦。
可今日之事,不知为何却令他有些挂怀。
待到康醒时回来後,谢瑾又去专门问了情况。得知那男孩哥哥得的是痨病,已病入膏肓,就算暂时开了药,恐怕也挨不过年关了。
谢瑾一想到那男孩无助的模样,难消心中郁结。
夜深人静时,他坐在桌前,忍不住将之一一写到了信中,不知不觉,竟也倾诉了三页之多。
月夜疏凉,墨迹久未干透。
谢瑾惘然,望着那信笺犹豫半分,心中微动,还是不由提笔添了一句作结:[翘首盼春归,以慰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