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又等了一会儿,裴珩才不紧不慢地上了殿。
他几乎是一宿没睡,可到底是年轻,身强力壮,除了眼白处爬出几根红丝,也瞧不出什麽异样。
不过一坐下,他就无缘无故当着衆人的面,忍不住直白地盯着谢瑾看。
龙榻上憋了一晚上的劲还没消。
殿内之人多少也有些好奇,暗中打量了下他们。
只不过他们鲜有人能读懂,裴珩眼里藏着的是什麽,是把谢瑾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还是心头肉丶及时雨。
谢瑾也被他看得有些莫名,皱眉轻瞪了下他。
裴珩这才收敛了。
谭瑛穿着一身合身的官服,先上前说道:“皇上,昨夜微臣与吏部兵部两位尚书大人一起,按照皇上的意思,先照着秋闱定试招录近三成的名额,拟作军中文职所用。这是所列的官职名册,还请皇上过目。”
裴珩接过来那本册子看了一遍,没看出什麽名堂,又让太监直接递给谢瑾过目。
当着这麽多人的面,谢瑾一介弄臣有些无所适从,也只得接了过来仔细审阅。
看完之後,裴珩还要让他表态:“如何?”
谢瑾只得答:“谭相考虑周全细致,并无不妥。”
谭瑛亦朝他一拜,又娓娓道:“韦尚书仔细盘算了下,军中文职每年都有这麽大的缺口。不过放在以往,这些职位多是由残弱或临近退伍的将士担任,极少有文官随军赴职,因此,也时有发生因他们识错字或不通政务,从而传错军情丶延误军报的情况。让文官入伍,为武将所用,既可让军中事务更为干净利落,也让文士体察前线的艰苦不易。皇上用意颇深,实乃英明之举——”
裴珩见她有顾虑:“朕从小就听多了各种难听的话,谭相不必像从前那般如履薄冰,费心话术。有何顾虑,不妨直说。”
“谢皇上。”
谭瑛定了定心,才继续道:“微臣明白,皇上是有意要着手削减朝中冗官,为武将们腾挪出晋升之位,以激将士奋进杀敌之心。此计虽长远可行,可短时内见效甚微。秋闱又是举国瞩目的大事,届时要将部分名额腾给武官,又要抽调劝说文官入伍,定会引来朝中文臣与天下文人的非议不满。微臣是担心,到时候实际推行起来,会有些棘手——”
裴珩明白她的顾虑。
可既决心破那三尺冰冻,总是棘手的,否则大雍文武格局定型百年,要轻易能改,早就改成了。
他在龙椅上托腮慵懒斜坐着:“棘手也得硬推,改制嘛,哪有什麽皆大欢喜的好事。要不诸位爱卿再想想,还有什麽别的好法子?”
悬河关城一带久未攻破,将士恐生厌战疲倦之意;秋闱武科举重设,又要尽可能吸引天下武者应试。
撇开改制不谈,朝廷也的确亟需一个见效更快的法子。
韦廉上前一步,提议道:“皇上,微臣觉得改制的同时,不如先破格提拔一名武将为正一品,加封爵位,以振奋军心。”
裴珩又瞥了眼谢瑾。
这法子他昨日就提过了,按功行赏,先破格提拔一名武将,官阶与丞相太师持平,给所有效忠大雍的将士立个榜样。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可惜朝中大将老的老,死的死。于震洲如今仍在与北朔军对峙,尚未打赢关城一役,此时贸然给他加官进爵,反而会动摇军心。
裴珩想了想,提议问:“鲁直如何?”
韦廉觉得不太妥:“鲁家军是守卫防御之军,劳苦多年,但未必功有多高。况且鲁将军去年已新封了爵位,眼下要再升一级官阶,恐怕……”
殿中人皆沉默了片刻。
裴珩也懒得再想,正要作罢让人先散了。
康怀寿忽沉声放话道:“皇上,老臣有一计策可破解眼前困局,且是百利而无一害。”
裴珩挑眉:“康太师,有何高见啊。”
康怀寿走了出来,面若泰山:“先帝在世时,也曾有意提拔几名大将,奈何当时朝中文人党争厉害,盘踞着高位要职。所以先帝只好改其道行之,在皇太子的婚事中用了巧思,指了鲁直将军家的二小姐鲁瑶为准太子妃。”
听到这,裴珩和谢瑾的心皆蓦的一沉,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
康怀寿又朝龙椅一拜:“不如皇上顺应先帝婚约,秋闱前与鲁二小姐完婚,封将门之女为後。不就能大振军心,皆大欢喜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