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不知为何松了。
他暗暗调整了语气,话题绕开那个让他窝火的吻,转而对她叮嘱,“晚上视线不好,山林里环境又过于复杂,今晚你最好乖乖跟我呆在一起,否则……”
剩下的话猝然匿于唇齿,怀里人倏尔仰头踮脚,以吻封唇。
熟悉的气息骤然迫近,封令铎下意识想往後退,却被身前那人死死揪住了衣襟。
她的嘴唇丰莹而软,擦着她平日里最爱的樱桃味口脂,娇嫩多汁得就像初夏时节鲜美的樱桃。
封令铎被这人不按常理的行径打乱了思绪,訇然的流水鼓动着耳膜,将脑中所有的念头都击得粉碎,浪尖水花堆雪,心里暗流涌动。
面前的人却冷静淡然,长而浓密的睫羽垂下来,像两把沾着湿气的乌木檀扇。她的舌尖热而湿润,轻轻在唇瓣上扫过,再撩开紧闭的齿关……
周遭的水流声中,仿佛混进了另一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微响,惯于发号施令的封令铎则愣在原处,僵直着後背,任由她肆意施为。
月光粼粼如水,啮人心肺的感觉像蜿蜒的蛇,爬上他的腿,爬上他的腹股,爬上他的……
有什麽东西从树梢跃上天际,扑棱着翅膀飞远,只留下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
那人却在此时松开揪着他襟口的手,口齿不清地确认,“要像这样亲,学会了吗?”
姚月娥用手在嘴上抹了两下,没等到回应也懒得纠缠,摆摆手准备将面前这团火推出去,可是脚下踉跄,後勃颈便被一只火热的大掌叩住了。
她像是被拎了脖子的猫,身体失重,复又跌回那人怀里。他将她推向身後的石壁,背心撞上另一片宽厚温热,恍惚间,姚月娥发现那似乎是他的手臂。
他以一种极为强势和主导的姿势将她圈在怀中,温热湿润的呼吸游走在唇畔丶肩头和勃颈……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起来,凉凉的风里有一丝热气,金桂丶柚子丶花灯……
思绪回到三年前的那个秋夜,在刘嬷嬷那个生风的巴掌落下之前,封令铎挡在她身前,擒了刘嬷嬷的腕子,将她整个人扯翻在地。
五岁前,爹娘都还在的时候,有人欺负姚月娥,爹爹和娘亲就是这麽凶悍地护着她,教训那些不知好歹的坏人。
可是五岁之後,爹爹和娘亲都死了,看着那两具被陋席草草裹了的尸体,脑子里唯一的反应是——今後若是受了欺负,便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要怎麽才能靠自己呢?
五岁的小姑娘没有拳头,因为常年的饥饿,还瘦得像个头大身细的豆芽儿菜。她没什麽安全感,所以寄人篱下的十年里,姚月娥都是忍气吞声的。
表姊表兄欺负她,扔了她的床铺摔了她的碗,姚月娥从来不往心里去。姑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若是姑姑再离她而去,姚月娥简直不知道该怎麽活下去。
可是後来,姑姑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将她卖了。
十两银子,还不够买一头牛。但牛可以耕田拉车,她除了白吃姑姑家的饭,好像确实什麽都不能做。
故而从那时姚月娥才明白,小心翼翼丶逢迎讨好,除了能混个茍且,换不来爱。
彼时姚月娥虽然只是个买来的侍妾,主子到底还是封府当家的封令铎。俗话说打狗都还得看主人的面,封令铎替她出头,大约也只是看不惯恶奴欺主。
姚月娥彼时心跳怦然,她不愿欠人情,更不知道怎麽报答眼前这位看起来什麽都不缺的主子,直到他蹙着眉,语气冷淡地问她,“入府的时候,嬷嬷没教过你?”
一席话问得姚月娥心口骤冷。
她早已学会了如何乖顺听话地讨人欢心,她收敛起澜动的心绪,低头勾住了男人腰间的革带。
过程不算太难,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她竟然找不到革带的搭扣,是封令铎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给她的。
然而之後的过程,姚月娥发现他两竟然生疏得不分伯仲。
好在他不是京中那些恶霸门阀,对初次承欢的女郎还是有着足够的耐心和温柔,两人手忙脚乱地故作镇定,没受什麽苦,却也没尝什麽趣。
直到後面的时候,封令铎才开窍似的莽撞起来,开始关注她的回应,尝试给她深深浅浅的欢愉。
只是当一切都平静下来,清冷的月华疏疏地落在凌乱空荡的床榻,姚月娥却将自己捂在被衾里,偷偷地哭了。
许是已经练习过太多次,她哭也只是抽动肩膀,没有半点声响。
说委屈,也是委屈的。
没有过程的温柔晓意丶心心相惜,尽管封家郎君已是她见过的所有男子中的郎艳独绝丶世无其二,姚月娥始终觉得自己无依无靠丶命如浮萍。
可矫情归矫情,哭过之後,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况且再次寄人篱下,姚月娥早已深谙其道。
不过是心里过不去的时候,需要给自己一些慰藉,如果把目标换成唾手可得的钱财,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真心,日子才会变得有指望。
眼前本就模糊的画面慢悠悠地晃起来,水色丶月华丶火光,像被打翻的颜料,斑斓地搅动着,渐渐变成刺眼的太阳。
姚月娥怔忡,半晌才颤颤悠悠地撑臂起身。
周围是封闭的岩石,洞口有初升的日光漏进来,面前一堆已经燃尽的篝火,絮絮地冒着白烟,想是刚熄灭不久。
她记得昨天遇了刺客,似乎是封令铎救了她,可是……姚月娥懵懂地扫望空荡的四周,看见一个人背着光从洞口行了进来。
“姚丶月丶娥!”那人咬牙切齿地攫住她,一副恨不能饮血啖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