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笛名唤渡影,是师父外出游历前留下的,可安抚亡魂的情绪,引渡它们去往幽冥,再入轮回。
随着悠扬笛声响起,星星点点碧色的灵力之光随着乐声环绕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那道从寝殿深处吹来的风,缓缓停下了,姜冉顺着汇聚成线的灵力,走入阴暗的寝殿。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枚被打碎的夜明珠躺在墙角,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放眼望去,满地是各种器物的碎片,金银的光泽与瓷器的残片混杂在一起,在幽光的映照下显得刺目而又凌乱。
皱着眉头扫视过一地狼藉,姜冉终于在床榻边的地板上发现了昏死过去的龙族太子,一身华贵的锦绣长袍被碎片割裂,沾满了血迹。
姜冉弯腰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活着就行。
视线从太子身上掠过,落在了他身後那张空空荡荡的床榻之上,凝视的那片虚无,姜冉啓唇念咒语:“以吾之笛,渡尔之魂。”
飘浮在空中的灵力之光随着少女的咒语声迅速聚集到床榻上,刺眼的光芒散去,一名身穿珍珠白纱衣的女鬼幽幽出现。
长发如海藻般轻柔,珍珠冠冕斜落在一侧,脸色苍白却依旧能看出生前是个精致的美人,一道干涸的血迹从额角蔓延到下颌,白纱衣上到处都是被暴力撕裂的痕迹,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黑紫色的淤青。
女鬼空洞的目光在见到活人之时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它直接飘到了少女身前,四目相对,距离不过一拳而已。
饶是再有心理准备,姜冉在看到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凑到自己面前之际,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这女鬼,就非得凑这麽近麽?
一张黄符贴于女鬼额间,回神过来的姜冉柔声询问道:“姑娘徘徊在此多日,可否还有未完成的心愿?”
那女鬼歪歪头,用极其缥缈的嗓音开口问道:“你能看见我?”
姜冉点点头,又扬起一道温柔的微笑,示意她说下去。
“我是蚌族公主瑶铃,随父王来给龙王贺寿,被太子强行带到了这里。敖麟他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想轻薄于我,我求他,打骂他都无济于事,他绑了我,还挖了我的珍珠。後来哥哥来寻我,他趁哥哥不备,居然打晕了他!”
“你可知,他挖了我的珍珠,还打晕了哥哥!”
好不容易有人看得到自己,女鬼本想着与人说道说道也挺好,只是不承想,话匣子打开了情绪却也收不住了,越说越激动,最後竟只记得珍珠和哥哥。
可这倒是并不妨碍姜冉听懂,她侧目睨了眼躺在地上昏死的敖麟,忍不住踹了一脚。
确实不是东西!
鬼魂本就会对生前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只会对它们未完成的心愿或怨念之事记忆犹新。
若是心愿未了,它们便会长期游荡在三界之中,直至魂飞魄散,无法再入轮回;若是因怨念迟迟不肯离去,随着怨恨累积,会有化为厉鬼的危险,为祸生灵。
而这女鬼明显就属于後者!
为了不让女鬼化成厉鬼,姜冉好言相劝道:“我明白,你所受之苦,也懂你的愤恨与不甘,但若是一直徘徊于阳间不肯离去,用不了多久就会灰飞烟灭的。”
“那又如何?我全族之人都被这畜生幽禁,哥哥更是生死未卜,你让我如何安心离去?”
女鬼激动的声音让姜冉怔了一下,敖麟这家夥竟然幽禁了整个蚌族?
啧啧啧,这老龙王到底生了个什麽玩意儿!
但活人的错,得用活人的方法来惩戒。
正想再安抚女鬼几句,脚边的敖麟指尖微动,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竟是要醒来了。
按了按酸胀的眉心,姜冉的脑海中划过了不下十种把敖麟弄晕的办法。
大哥!你坏事做尽也就罢了,这会儿醒来把女鬼刺激成厉鬼,咱俩岂不都得玩完?!
然而,就在少女打算悄悄付诸行动之际,女鬼敏锐地察觉到了敖麟的动作,她嗖一下飘到他身前,怨念地盯着幽幽转醒的男人。
“你为何要害我至此?我哥哥何在?我族人何在?你说啊!”
见状,姜冉也顾不得把人弄晕了,连拉带拽地将傻愣在原地的敖麟扯到一旁避开女鬼,她一边吹奏渡影笛安抚女鬼情绪,一边示意男人先行离开。
可那龙族太子此时就如同被吓傻了一般,根本不理会姜冉,满目惊恐地盯着飘在半空中的女鬼,大叫一声,顺手抄起身边的物件就向女鬼扔去。
笛声并安抚不了女鬼的情绪,它那双幽怨的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吹笛的少女,一字一句问道:“连你也要帮着这个畜生嘛?”
姜冉放下手中的笛子,迎上它的目光,试图好好同她讲道理:“你先别急,我也没说要帮他。若他真的做了这些十恶不赦之事,我们必严惩不贷!你哥哥和族人的下落我会去寻,我也会尽全力护他们周全。而于你而言,不带杀戮入轮回,下一世才能获一个好的命数。”
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气从脚底往上蔓延,随着女鬼发出了一声怒吼,她原先朦朦胧胧的身影渐渐凝成实体,双眸泛着红光,宛如燃烧的火焰一般。
完了,这瑶铃公主怎麽这麽倔呢,这下真成厉鬼了!
收起渡影笛,姜冉一把抓过敖麟的衣袖,带着他夺门而出。
大意了大意了,今日怕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女鬼破门而出,一头长发无风自动,衣袂翻飞,她的面容不复美丽,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狰狞。
浑身散发着黑色的戾气,它此时已丧失了全部的理智,心中唯一所愿便是报仇,顺手撕了阻碍它报仇的那个凡人。
才把疯疯癫癫的龙族太子推到一旁,回眸便瞧见一双惨白的手朝自己的脖子伸来,长长的指甲犹如一把弯刀泛着点点寒光,姜冉只觉得心跳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她一把扯出腰间的长鞭,挡住那只长满了长甲手。
就在长甲一寸一寸贴近自己的皮肤之际,她忽然发现自己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拎起,一股熟悉的雪松香在鼻尖处弥漫。
是文昀那登徒子!
这麽早就回来了哈?
也不知是福是祸,小命是不用交代在这里了,但牢饭怕是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