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秽喝止了元慎一而再再而三对尘轻雪的僭越,然後问丹珩:“你刚开始说有话问我,还有刚才要让我随你出去……你想说什麽?”
丹珩一顿,他横眼扫向目光灼灼的流毓跟元慎,又想起尘轻雪刚才的话,最终叹了口气——那是妥协的意思。
事到如今,也没什麽好瞒的了。丹珩回忆自己刚才所探舟行晚的脉象,问:“用静元针封锁他体内的灵气是谁最先提出来的?”
玉秽不知他为什麽突然问起这麽久远的事,但还是如实回答:“是师尊。”
这就怪了。丹珩皱起眉:“这种淫巧之物,虽然没有得到明令禁止,但一直都为各个名门正派所不齿,知天厉怎麽会突然想到用那种东西?”
“你也说了,并没有得到明令禁止。”玉秽道,“那时蘅晚才刚出事,整个流云宗上下不平,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又要给宗门里的弟子们一个交代,师尊只好出此下策。”
——好一个为了保全他的性命!飘在半空的舟行晚咬牙切齿,尤其想到静元针入体的那种疼痛,他巴不得能把玉秽千刀万剐,难道後者还指望他能感谢不成?
丹珩则是点头,回忆起流云宗弟子们当初恨不能把舟行晚生吞活剥的那种架势,他忽然又能理解知天厉的做法了。
玉秽问:“你问这个做什麽?”
丹珩看了眼床上的舟行晚,忖道:“他今日所受伤势的角度极其刁钻,本来应该一击毙命的。”
元慎点头,道:“但师叔不是立马就给师尊喂了菩萨低眉吗?”
丹珩摇头:“吾的意思是,原本他该在擂天台上一击毙命,连吾给他喂药的时间都撑不到的。”
——这话也太严重,听得房间里几人都噤了声,飘在天上的舟行晚也正色起来:他也想知道自己千辛万苦计划好的死法,为什麽会突然出了纰漏,害他现在生不生死不死的,还不得不听别人是怎麽编排自己的,弄得他十分尴尬。
流毓差点失声:“那为什麽……那师尊他现在……”
“他还活着,但与死无异。”丹珩声音不惊波澜,“吾方才为他把脉,在他身体里发现了另一种从没发现过的毒——蚀心散。这种毒药十分霸道,初次服用就能致命,如果侥幸捡回一命,这种毒也会残留在心脏上,并一点点蚕食人的心脉,时日若久回天乏力,而舟行晚他……心脏已经被吞噬了近乎五分有一。”
尘轻雪眼上一跳,他原本以为舟行晚死在自己手上给的打击就已经够大,没想到还有别的事能牵引自己的情绪,不由问:“什麽时候的事?”
他先前太沉默,乍一开口令人意外,丹珩看了他一眼,道:“大概有小半年,从他心脏受损的程度看来,跟他身体里的静元针差不多一个时候。”
没想到舟行晚中毒这麽久,而身边没有一人察觉,几人都有些不信,流毓问:“既然这样,您之前不是就给师尊诊过脉吗,为什麽那时候没有发现?”
丹珩声音发闷:“他身体里的静元针静元锁经,对心脏也会有一定影响,二者症状太相似,吾才没有发现。”
他看着玉秽,也算解释了自己刚才询问是谁提出给舟行晚用静元针的原因:“这回他代你参加大比,静元针的效果被解了一个时辰,刚刚才慢慢恢复,吾察觉到他心脉的损伤与静元针带来的效果程度不同,才发觉原来他身上还有别的毒。”
“……”
玉秽有些讶异,显然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他问:“这跟他这回重伤有什麽关系?”
“那关系就大了。”丹珩道,他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麽情绪起伏,“吾刚才说了,蚀心散十分霸道,既蚕食人的心脉,又能在中毒之人的心脏处形成一层保护,确保心脏只能被自己啃食。”
他闭上眼:“若非这层保护,只怕他刚才真的连菩萨低眉都等不到了。”
“……”
房间里又沉默下来,飘在天上的舟行晚听到这些话,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他就说!他就说他算得那麽好,怎麽可能他死不掉!
敢情是因为那什麽听都没听说过的蚀心散,这又是谁给他弄的!
丹珩也问:“那个时间,纵然宗门里弟子恨透了他,又有谁能接触到舟行晚,给他喂蚀心散呢?”
那时候只有玉秽元慎还有几个负责审问的人能接触到舟行晚,元慎脸色微变:“您的意思是说……宗门里有人要害师尊?”
玉秽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若方才雪尊说蘅晚自己撞上去是真,你的意思是……”
丹珩点头,他脸色惨白:“从一开始……从一开始他就没想活着,吾就说,吾都那样对他了,他那样记仇的人,怎麽可能冰释前嫌还替吾试药?”
房间里三个阅历深一点的都没再说话,明显是想到一处去了,流毓跟元慎还不可置信,元慎更甚,道:“怎麽可能,他还想着我的金丹呢,为什麽要去死?”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舟行晚从小半年以前就开始策划着怎麽死的事令人震惊,三人都在消化,分不出多的时间给别人。
而飘飘然没有实体的舟行晚上一秒还沉浸在“到底是谁误我大事”的愤怒之中,下一秒听到丹珩的话,明明灵魂什麽也感受不到,却就是无端觉得心脏一冷。
他忽然想起自己是怎麽穿过来的:拿到录取通知书回去的路上被车撞死,经典的出意外穿越开局,这点没什麽好说,可……原身呢?
他穿到原身身上是因为他在原来的世界死了,可原身穿到他的身上又是为什麽?
早知道穿越这个过程势必要经过灵魂出窍,可什麽前提下才会让一个人灵魂出窍?
除非……
想起丹珩刚才的话,舟行晚整个灵魂都在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