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随意动,那把华丽得有些夸张的立即现于手中,有了兵器,舟行晚也不躁进,他现在还是和平解决问题的想法占了上风,因此没有把剑抽出来,只是警告:“我不想动手,只要你们肯让路,我现在就可以收剑。”
那些叛军哪里肯听这话?他们都是一些常年饱受欺压的普通百姓,经年吃不起饭,个个饿得吃不起饭,舟行晚这一身衣服就不知道顶得他们多少饭钱,一看就隶属于为非作歹的官宦人家,如今既然落单,定然是要把他抽筋扒皮的!
就算他手上有剑又怎麽样?他们这些人谁的手里没有真家夥?因此没人将舟行晚的警告放进耳中,相反看他竟然敢抽剑反抗,更是怒上心头,往日遭受欺辱的日子如在眼前,这下不消等人指挥,那些叛军挥舞着手上的刀棍就往上冲,个个眼睛猩红,只怕杀得慢了,不能亲手把舟行晚生吞活剥。
玉秽也再度提剑,他就站在舟行晚旁边,大多时候侧身躲避那些叛军的攻击,没有立即动手,只是盯着舟行晚小心翼翼在人群中劈开一条道路,半晌後竟然愉悦地笑出了声:“这下好了,咱们师兄弟真成合谋了。”
都什麽时候了他还想着这个!
舟行晚不愿真的伤人,他虽然挥剑,却尽量只为自己争路而不以杀为止。他听了玉秽的话下意识就想嘲讽回去,脑海中却想到对方刚才杀的那一家人,想到玉秽凌厉的手法和狠心,他最终没嘲讽回去,只是劝了一下:“不要杀他们。”
玉秽一顿,而後不可思议地高声兴奋了起来:“都到了这时候,蘅晚还狠不下心不成?”
舟行晚不愿多说,事实上与其说是叛军,他更宁愿称呼这些连饭都吃不起的可怜人为起义军——自古起义军没几个是真心想反叛的,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去,谁会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做这种杀头的事?舟行晚心知今日涌上街头的这些人不过是想要一条活路,这条路颜如水给不了他们,所以他们自己来争取,这种行为无可厚非,舟行晚虽然跟颜如水算是薄有交情,但他并不可怜颜如水如今的遭遇,相反如果不是想到宁仪,他今天不会冲动地跟这些起义军産生冲突,他甚至会坐视丶甚至推波助澜,帮着这些百姓谋求一条生路。
想到後面,舟行晚声音没忍住带了一丝恳求:“师兄,别杀他们。”
玉秽从没听他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往常舟行晚见他总像见了死敌一样,能不呛声就已经算仁至义尽,更遑论是用这种声音语调,就好像用羽毛在什麽地方轻轻一划,温得他整颗心里都软了下来。
玉秽挥剑的动作都因此变得缓慢,这样危急的关头,他竟然就这麽停滞不动,玉秽在一边看着舟行晚,脸上的笑古怪:“蘅晚这是在求我?”
舟行晚一顿,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在求玉秽,何况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商量,闻言沉默下来,开路的速度却快了不少。
他们二人虽然身体素质比起这些起义军要好,但要只伤不杀,甚至舟行晚连伤也要尽量避免,他自己就不免多了许多伤处。
而在剑身,那颗连系着剑灵意识的眼关之内,招绝原本是想趁机拿个乔逼他低头认错,可眼见着舟行晚身上的伤口越来越深,却丁点儿认错的势头也没,急得就在剑上喊了出来:“你求我一下,你只要求我一下,我现在就出来帮你!”
舟行晚当没听到,或者说他现在根本就没时间理会招绝,起义军人数太多,身体素质上的优势被一点点耗得干净,舟行晚挥剑的速度慢了下来,他身上又添新伤,没忍住闷哼一声。
招绝看得着急,语速飞快:“我不要你求我了,你就认个错,你认个错,我现在就出来帮你!”
舟行晚往前一步,佩剑往後挡住砍来的菜刀,却没来得及防住前面的棍子,因没站稳,一连往前踉跄了好几步。
招绝声音越发激动:“你叫我一下,你请人帮忙总不能连别人名字都不喊吧?你叫我我就出来,你不会不知道我叫什麽吧?!”
舟行晚仍没说话,他仿佛体测时跑完了一千米那样疲累,大口喘着气发不出声音,眼前一片昏黑,甚至没看见从前面挥来的刀。
“铮——”
“咚!”
两道身影同时为他挡住生锈的菜刀,招绝面如菜色地跟玉秽对视一眼,然後主动肩负起了保护舟行晚的职责,他一把将人扶起,说:“算你识相,虽然你声音小,但既然我这麽说了,还是会出来救你的。”
舟行晚靠在他身上大口喘气,闻言眨了眨眼,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麽:“我没叫你。”
“你叫了。”招绝的眼神恨不能把他杀了,“我听到了,你不承认也没用。”
舟行晚并不想欠他人情,闻言用力推了推招绝,坚持说:“我没叫你。”
“你就是叫了。”招绝功体不受限制,他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那些人击退,听舟行晚还敢跟自己犟,脸臭得跟什麽一样。
舟行晚还想说什麽,招绝冷冷一个眼神扫了过去:“闭嘴,你叫没叫我不知道吗?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舟行晚:?
讨厌就讨厌,他求着招绝救了?
他很想联系系统询问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他从招绝身上跑下去再被起义军杀死会怎麽判定,但最後到底是关心宁仪的心情占了上风,有了招绝,他们的行路变得很容易,没一会儿就到了相师府外。
这里果不其然被起义军围得水泄不通,舟行晚拨开人群的途中似乎发生了什麽大事,他耳听着前方的声音越来越吵,却听不清具体发生了什麽。
好不容易被招绝护着挤到最前面,舟行晚还没来得及冲进相师府,眼前猝不及防出现一道雪色身影,他的心脏“咯噔”一下,突然停了几下。
想到玉秽先前的话,舟行晚朝着那道雪衣走了过去,後者若有所感一般回头看来,脸上冰霜似的冷淡在看到他的瞬间顷刻融化,尘轻雪拨开人群朝他这边行来,张了张嘴,然後求助般无奈地看向舟行晚。
舟行晚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他仍不愿相信玉秽说的今天的事跟尘轻雪有关,他更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巧合,于是问:“你怎麽在这儿?”
“我是跟着叛军一路来的。”尘轻雪注意到舟行晚被招绝搀着,看上去很没有力气,于是想要将人搀过来,却没想到被招绝狠狠瞪了一眼。
他无辜地用眼神向舟行晚告状,问:“阿晚你呢?”
“我也是跟着叛军一起来的。”舟行晚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点点恢复正常,“我有点担心相师。”
尘轻雪一顿,不知为何声音突然有些冷淡:“那你可以不用担心了,一切都结束了。”
舟行晚疑惑,不知他是什麽意思。
他跟着尘轻雪的目光看过去,却见相师府门口不知何时搭了一个高台,高台下人头攒动,起义军们奋力叫唤着什麽,不一会儿,宁仪被人推着轮椅来到了高台之上——很奇怪,推他的人不是从不愿意把他的事假手于人的颜如水,宁仪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看上去一切正常——除了他手上那个黑得有些发红的匣子。
随着他的到来,相师府外围堵的起义军们躁动了起来,宁仪无疑成为了衆人视线的焦点,他被人推到高台中央,然後高高举起手上的匣子,缓缓将其打开。
匣子里出现了一颗头颅,上面还沾着血,那张脸舟行晚有些眼熟,他认了出来,那是颜如水。
宁仪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罪皇已死,新法将立,明日开仓放粮,你们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