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连着两句反问,语气中的耐心逐渐告急。
裴云蓁丝毫未有被他的态度影响,接着开口:“我虽也未去过洪城,却读过地理志,知晓淮城与洪城的中间有一座矮山,而矮山边则背靠着一汪大洋。”
“有海又如何?怎麽就会海水倒灌了?你方才还说怕将洪水引过去後让洪城的百姓遭殃,现如今正好将洪水引入海中不是正好?”
李卫越说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连带着嗓音也不自觉更洪亮了些。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般好的计策,他爹为何还不把这个计策呈给陛下,若是再拖下去,别人也想到了这个法子,那到手的赏赐岂不就要飞走了。
裴云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万万没想到,这李卫竟然愚笨至此,脑袋空空便敢一个人来宫中献计,他当洪水是什麽碗里的汤,池子里的水一样这般好控制吗?
“那座矮山土质松软,时常会发生山体滑坡,加之山体又不高,淮城的水坝一旦拆除,洪水水速湍急,极有可能会将矮山冲垮,届时洪水汇入大海,若是遇到涨潮之时,海水便会倒灌,再度流入比洪城地势更低的淮城。”
裴云蓁耐心地解释着,她的声音虽然不响,但语气中透出的肯定却深深震动了李卫的心。
她瞧了一眼李卫,见他的神色逐渐开始慌张,知晓他此时应当是有些後怕了,但裴云蓁却没有因此放过他,再开口之时更是将他的心坠到了谷底。
“此外,你方才提到的劝捐政策更是不可行。就算陛下下旨是否捐赠银两给灾区全凭个人意愿,可地方官员为了表现自己出色的完成上头的任务,定然会不遗馀力的去凑钱。钱又从哪来?自然是从百姓手中出。
国库充盈,赈灾的款项你不从国库出,却让姜国的百姓捐赠,尽管有善心又有能力的人定会愿意出钱出力,但难免有人会産生异样的想法。”
“谁敢对朝廷有想法?若是有,让地方官员想法子镇压,一段时间後,他们自是会接受。”李卫其实知晓裴云蓁说的有道理,但仍是梗着脖子嘴硬。
裴云蓁却摇了摇头,“届时,那些不愿出钱的富商只需花一些小钱鼓动老百姓,然後散播一些谣言,只说朝廷不肯为灾区花钱,谁还会管朝廷已经为灾区下拨过两次赈灾银两呢?此後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只会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李卫越听面色便越是涨红,此刻他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事实上,这个主意是他今日偶然听到父亲与幕僚的谈话才知晓的,他一听到这个主意便觉得此计可行,可父亲却说还要再等等,他怕错失良机,才着急忙慌的找了淮王献计。
他丝毫没有考虑过裴云蓁所说的地势,也不懂为什麽海水会倒灌,只是觉得把堤坝一拆,将洪水引向洪城便好,哪里晓得还要考虑这麽多事情。
一时之间,大殿内安静的可怕,李卫甚至觉得他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李卫,朕且问你,你献计之前,可有考察过洪城的地势环境?”
宁帝的声音虽然不辨喜怒,但李卫顿时觉得背上汗涔涔的,开口之时嗓音也不免带着一丝颤抖,“没。。。没有。”
“胡闹!”宁帝轻斥一声,“这样的计策你也敢献上来。”
李卫被宁帝的威严吓到,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他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陛下恕罪,是臣过于草率,好心办了坏事。”
“念在你对淮城百姓的一片好意,这次便算了,给朕在家好好反省。”宁帝沉声道。
李卫刚松下一口气,便又听到宁帝的声音又从上方飘了下来,“不过你如此草率,什麽都不懂便敢来宫里献计,朕看你还不如回去再找个夫子好好修业,你不适合入仕。”
宁帝其实早就看出李卫的计策不够完善,这计策户部侍郎没有当即呈上来,他应当也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但他应该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会这般急功,想来定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才会这般鲁莽。
李卫跪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一次献计竟然就断送了自己的仕途,他还想求饶,却见宁帝冷冰冰地望着自己,因此他只能动了动自己干涩的嘴唇,硬生生地将话咽了下去。
“还有你,老三,淮城可是你的封地,你还如此不谨慎。”宁帝又批评起了萧策。
萧策没料到这个李卫如此无用,还平白让自己挨了批评,却也只能咬牙回道:“是儿臣疏忽。”
萧景琰好整以暇地看着狼狈的李卫和萧策,然後又将目光望向了一脸淡然的裴云蓁,她安静地站在一旁,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可是谁又能想到李卫如今这般悲惨皆是因为她刚才那几句话呢?
“父皇,儿臣看裴小姐有话要说。”萧景琰一脸看好戏地对着宁帝说道。
衆人的视线再次回到了裴云蓁身上,她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萧景琰会突然又将话引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