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肃穆,气氛悲怆。
李京哲喉结微动,眼中布满了血丝,明显哭过:“锦书,过来。”
李京兰疑惑地望着兄长,没有动弹。
李京哲的腮帮子鼓起了筋骨,与妹妹四目相对间,眼底的两行泪再忍不住,声音沙哑:“父亲没了。”
指甲扣进了肉里,李京兰的脑中闪过一道惊雷,一片空白。昨夜的心悸已是感应,只是她以为是太过担忧小叔叔的缘故。无论如何她都没想过,没想过会是。。。。。。
“父亲是如何。。。。。。”李京兰咬紧牙关,说不出那两个字。
“西山有人祭祀,引发了山火,父亲葬身在了大火之中。”李京哲艰难地说明情况。
“大火。。。。。。大火?”平常的一笑,竟是此生的诀别,昨晚父亲的音容还如此清晰,怎麽会呢?他明明是像往日一样出去而已。李京兰的心口堵了块大石,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锦书,来坐,一起商量商量你父亲的身後事。”大伯李忠语气凝重,“想必朝中的圣旨一会儿就到,我们先商量着,你多年为官,生死常见,定要挺得住,厅堂之上,少不得你与你的兄长拿主意。”
“啊,六弟接到我府中罢。”五叔父说。
李忠擡手制止了他的话:“不急,一件一件来。。。。。。锦书?”
李京兰将泪水咽进了肚子里,嘴唇颤动着,脚下靠着惯性挪动了脚步,双手握拳,铿锵走到大伯李忠的身侧慢慢坐下。
不日,李敏殉职的消息便传遍了汴京城。据说当晚他与两位同僚去祭拜共同的老师,遇到山火,一同冲进去救人。山火灭後,唯有李敏没出来。
朝廷给了李府慰问与褒奖。将李京哲的官职从正二品的参知政事,提到了正一品的少傅。李京兰也由从四品的明威将军,升到了正三品的冠军大将军。
虽下元已过,白日里汴京的气温依旧上扬,无法长久得停放尸身。十月十三,一衆亲友送了李敏出殡。
李京哲咬着牙擡起棺木的大头,李敏生前的门生一同擡起沉重的棺身。岑宝迎的身影也在其中。
长长的出殡队伍出了李府。李京兰没有同家中的女眷一样,坐在身後的轿子里,她走在所有女眷的最前头,双眼通红,面色悲痛。
她如今已官至正三品,虽官家重文轻武,可把官职做到这个份儿上,她已不是人们眼中寻常的女子。五叔父就曾提议她与兄长一同走在前头,只是被大伯按住了。
“你如此教锦书一个女娃抛头露面作甚!”李忠眼神凛冽,像刀锋一样划过五弟,“五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锦书是二弟最疼爱的女儿,你想用她来转移梦祺的危险,是万万不可的!”
李见的眸光闪烁了下,避开李京兰的目光,低着头,声音低沉地解释:“大哥,朝中人言可畏,他们都在说,若是家中死个人就能升官发财,那些老臣们也就不用活了!都可以去寻个短见,造福後世儿孙!”
“闭嘴!”李忠怒视着李见,拍在桌子上的手吃痛却不自知,“人言可畏是不是也有你一份!你二哥怎麽没的你不知道!”
李见浑身一软,从椅子上滑下来,嗵地一声跪在地上,慌了神,结巴着解释:“大哥,何至疑我至此?我怎会做出丶做出背叛家族之事!”
李见流下两行浊泪,满眼委屈且着急地看着兄长。
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哭泣声。
“呀……呀呀呀……”
原来是瘫在特制轮椅上的李秀。李见转头望过去,目及咿呀叫喊的六弟,眼中的委屈更甚了。眸光转回来时,已是满眼泪光。
“大哥怎会疑你,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什麽样他能不清楚?”李家排行第三的李修开了口,带着几分沉重的语气,缓缓道,“锦书虽为女子,却只在太尉之下,一人可抵万军,为了解梦祺的危险,赔上锦书,实乃愚见。再者,牺牲了锦书,梦祺就安全了?你未免太过天真。”
“我哪里是天真,我是没法子啊!”李见颤抖着手,抹掉脸上的泪。
李忠擡了擡手,示意五弟坐回去,他呼出口浊气,垂下眼皮:“知道你疼梦祺,为他着急,可斩断自家手臂的事情断不可作。外面的祸害不会因此消失,反倒是助长了他们的威风。这个位置官家给了,梦祺就要拿在手里。我们李家,都要齐心,拿稳了!”
李见托着扶手慢慢坐了回去,将眼角的泪痕擦干,小心地看了一眼李京兰,眼中既有心疼之色,又带着几分惭愧。
李京兰长睫微动,眼神中反倒是安慰了李见。
她明白五叔父的重男轻女,明白五叔父为家族的延续,为兄长的安慰担心,她明白一向笨拙的五叔父是个骨子里极其善良的人。
李见接过侄女的眼神,暗暗叹了口气,在这眼神中,他却愈发地觉得自己无用。耳边传来大哥李忠的谋略,他一边听着一边转向了身旁的六弟。
六弟李秀的体质特殊,令他伸过去的手慎之又慎,他轻轻地触碰着六弟无力的手指,心中的惆怅与心酸就在这轻微的接触中,慢慢化开。
李秀均匀的呼吸声,抚平了他焦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