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半山别墅的设计,最开始是第三任男女主人共同商量定下的,整个别墅绿化布局格外赏心悦目,哪怕叠代至今也品味犹存。
可惜的是,一直被保存的风格被沈贺之付之一炬,建筑外体全刷白,西南角建了个殡仪厅,最大逆不道的是,最完美的後花园被挖空建了群碑地——立满沈氏主家七代人的无坟碑。
听说本来是想将坟墓也迁移过来的,但由于工程量巨大,从本身的沈家族墓迁来也不合规矩,最後没有施行。
当然也据传是沈家族长以死相逼,当今社会干土木搬迁的也没几个敢从风水宝地挖人祖坟的,哪怕是他家徒孙发话也不敢,毕竟干这行最信风水,生怕挖坟第一天梦里这沈家鬼就来个四世同堂,一个一个贴上来问候他收钱就敢挖人祖坟吗?啊?如此种种,才让沈贺之收回这疯话。
虽说建筑体刷白时,部分绿植被挖了,但沈家小辈接受授课的这座楼因着和西南角白化源头为对角,受到的摧残微弱,周遭绿化依旧繁盛。
他们所在这处窗台外就有爬藤的银币乘着花期,捧雪扬花般繁星四散,洁白瘦小的花掩着绿藤挨蹭着窗台在微风中抖动,犹如春日阳光下的细雪。
沈谕瑾那双黑沉的眼底映着散着花香的阳光,颇为柔和安静,这般漾着光,不见眼底掩饰的焦躁的神色,是关默这麽多天来第一回见,他也是这才真的相信,这小金疙瘩真的靠自己调理好了情绪。
关默倒是没挫败感,毕竟心理咨询说到底在于通之一字,治疗者说到底就是前往这个字的润滑,关键还是在拜访者自己身上,再说了他本来也不算正经的咨询师,这小孩能自己调理好情绪没准还更好。
不过,他想到他想通这事依托的书,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是觉得你和那小孩,是小王子和小狐狸的对应吗?为什麽?”
沈谕瑾听到这问话,将目光转回来,对上男人隐约含着点忧虑的眼睛。
他想,为什麽吗?
他只是想明白这折磨他的情绪到底是什麽了,不是他以为的羡慕,也不是嫉妒,更不是怨恨,和那些负面而强烈的情绪无关,这情绪绵长又纠葛,意识到的瞬间,让他从可能会憎恶她的惊惧里抽离。
他恍然明白,他只是丶仅仅是太思念她了而已,思念她的笑,思念那段短短的时光,思念那个看似有很多大人,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他们两个的带花园的小别墅。
那两个月很短,却是他长这麽大,第一次与无忧无虑和被需要所挂鈎。
像一片柔软泡影般的轻梦,很温柔地把他包进去,云朵一样薄软,重量瞬间压破它,一瞬间他就从里头落下去,从此只能擡头看着那片梦。
当夏季临近时他会想到她,雨水打在屋檐发出沙沙声,积水落成水坑时他会想起她,夏天是她,茶棕色是她,星星是她,蜡笔的气味也是她。
想起她很容易,想起那段看似被他抛弃,实则他被抛弃的时光也很容易。但他要做到的,却是不要去想,这件不容易的事。
思念带来的好处全部消失,留下的悲伤般地思念成倍增加。
他。。。思念得很痛苦。
他比那个能够更加喜爱田野里金麦的狐狸可悲,也没有它的成熟和洒脱,能够祝福般目送小王子远去。
他不想,他一点都不想,要是能够不伤害到她,他只想回到她身边。
他真的真的好想她。
但是这种执念,在发现痛苦的根源只是因为想念,反而如咔嚓解开的枷锁般淡化,像是猛地松了气。
没有産生那种阴暗的情绪就好,这样就很好了。
也许,他可以向那只小狐狸学习了。
想到这,沈谕瑾嘴角很轻地勾了下,在对方惊诧的神情中笑着说:“因为很相似。”
笑了,但还是不废话,憋闷得不行。
关默瞧着他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没忍住:“没了?”
沈谕瑾想了一秒:“书是个好东西。”
“……”
关默心想,算了,指望这小金疙瘩脱离他那疙瘩一样少的发言,进行长篇大论的我更像傻蛋。
关默想到《小王子》的结尾,没忍住蹙眉:“你应该懂得小王子里头的结局吧?”
这书虽然是开放结局,但里头带有的哲理可不让人觉得走向真的是好结局,而且这小孩对应上的角色还是小王子和小狐狸。
…要是他也给这小孩的对应给予肯定,将来他心态突然崩了,席宥钟不会找他算账吧?
那全然不知他忧虑的小金疙瘩居然认真点了点头。
关默更愁了。
他呃了一声,硬着头皮问:“嗯,也许小王子回了他的星球,将来会想到那只小狐狸,再次来到麦田陪伴它。”
小金疙瘩眼睛睁大了点,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般看着他,半响声音平淡又含着惊奇说:“我没想到你比我还天真。”
21岁的天真男:“……”
这小子到底怎麽做到,话这麽少,却这麽气人的?!
他这麽说,是为谁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