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都在思考如何开口,甚至没太注意到段立轩的异常。
那是在费尔南下车后没多久,段立轩掏出手机。刚想在群里吹两个牛逼,却看到了一条来自瘦猴的私信:三哥家出事了。
早在陈熙南被丁凯复划伤的时候,段立轩就派瘦猴去他老家打点过。拎了几箱带鱼,对门楼下的分了一圈。麻烦他们平时多照顾点,有啥事打电话。
本来没指望有用,然而今早瘦猴的手机响了。对门的邻居报信说,来了辆救护车。呼呼进人,好像是老头儿出了事。四处打听一圈,确认就是陈正祺。突发腹绞痛,人在三院急诊部。
等瘦猴赶到的时候,刚做完急救措施。腹部彩超胰头部低回声,提示胰腺占位可能。又拉着去做MRI,还是提示胰头占位。已经安排了住院,等后续做腹腔镜和活检。
段立轩看着入院单,诊断栏大大的几个字:胰腺癌待排。
他连忙摁灭屏幕,瞟了陈熙南一眼。发现他正盯着车内广告,一脸恬静地若有所思。
距离陈熙南的进修结束还有两个月,老两口没吱声,段立轩不想嘴欠。也是怀着点侥幸,毕竟没有确诊。再说那六七十岁的人,哪个不衬俩病?
但不管好病坏病,他得回去。陈家不衬近亲戚,要有个年轻人当主心骨。正想着找点啥借口,就听陈熙南说道:“二哥,签证不更了吧。你先回国。”
段立轩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他看到了:“呃,啊,我寻思也是。你先别上火,不一定就内回事。”
“不,我百分百肯定,他看上你了。”陈熙南凑过身来,小狗叫似的低低呜呜,“你要是被他勾搭走了,估摸我也就找根绳儿了。”
段立轩反应了下,才明白他说费尔南。松了口气,佯装轻松地笑道:“要咋说当初咱俩处的吧,太容易。我要晾你半年呢,你现在也不至于天天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你,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那你要这说,我就走吧,回国。”
“呦呵?”陈熙南摁上他肩膀,下巴伏在自己手背上。睁着一双楚楚可怜的小狗眼,目光却是审视和探寻的,“今儿怎的这么听话?”
“也差不多呆够了。”段立轩不跟他对视,去打量斜对面的一个老头子。双手插进兜,翘起二郎腿晃悠,“一米二的破床挤俩人儿,睡觉像他妈的走钢丝。往左边转,屁股露外头。往右边转,胳膊露外头。还是家里好,想咋攉拢咋攉拢。”
“我倒觉得家里的床太大了。您睡天涯,我睡海角。您回来得晚,我出去得早。咱俩啊,就像那不得拜的街坊。”
“草,你还不得拜街坊。就你那胳膊腿往上一缠,都他妈像水鬼找替身。”段立轩说罢笑了两声。因为是笑给陈乐乐听的,显得有几分刻意和疲惫。
“耍累了罢?”
“嗯。到底岁数大了。不服老不行啊。”段立轩假意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止话茬。
陈熙南轻搬过他的脸,让他靠上自己的肩。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知道他没睡着。
“宝贝儿。和我在一起,你幸福吗?”
他温热的呼吸扑在头顶,熏得段立轩险些落泪。悄悄揣紧了胳膊,不敢做声。
“我很幸福。从老家到小家,一路都很幸福。”陈熙南像是说给他,也像是说给自己,“我是地球上最幸福的人。”
窗外是黑洞洞的隧道,玻璃上倒映着两人的影子。这边的反射到那边,像套版不牢的照片。
段立轩靠在他身上,好似靠着一颗巨大的心脏。咣当当,咣当当。进站时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像一声声凄惨的尖叫。让他在混沌中总是疑心着,是不是轧到了人。
作者有话说:
找根绳儿:不活了。
攉拢:搅和。这里指在被窝里左滚右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