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藏菩萨,是给咱叔供的吗?”
“不是。”段立轩坐回来,翻着倒扣的茶具,“是给我自己供的。消消身上的业。”
“二哥有什么业?”
“那你是没瞅见我以前啥样儿。”段立轩屈起手指,手心向上给他看,“就这指甲缝儿,没一天干净。以后死了,估摸得堕穿地狱。”
“不怕。”陈熙南拢住他的手,笑眯眯地晃了晃,“你伤一人,我就治两人。到最后都抵了不说,还能剩不少功德。等下辈子,二哥还是大富大贵。”
段立轩脸一红,抽回自己的手。埋着头沏茶,顺鼻子哼哼:“油嘴滑舌儿的。”
“你要真不爱听,我倒也不会说。”陈熙南探身过来,帮他擦溅出的茶水,“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话音未落,耳边炸起了《荷塘月色》。段立轩掏出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直觉就去瞄陈熙南的脸。
陈熙南阴森森地笑了下,给出了‘明示’:“不接挂了呢?”
段立轩当然知道,挂掉是最优解。但对余远洲的未接来电,他有一百平方米的心里阴影。
左右为难间,只能任由彩铃响着。等唱到‘我像是鱼儿在你的荷塘’,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天的翠湖。终究是心一狠,划了挂断。手机往炕席上一撇,扭头去看炉里的香。
左边的香灰搭到了中间的香上。不是好兆头。他挠了挠头皮,有点臊眉耷眼。
陈熙南妥协地叹了口气:“回一个吧。现在美国是凌晨三点,说不定有急事。”
段立轩如蒙大赦,讨好地笑了笑。回拨过去又怕陈乐乐吃醋,索性摁了外放。
“二哥?”
“哎。刚才没听到。有事儿啊?”
“没事。就是快过年了,打个电话。”余远洲的声音扑扑直响,像贴着耳机麦。没明说,但字里行间都是异乡的寂寞。
“最近咋样啊?”段立轩问。
“一切顺利。工作也没什么压力。”
“病咋样?”
“停了一半的药。”
“挺好么这不。往后能越来越好。”段立轩由衷地笑了笑,“你前日子寄来的啥玩意儿啊?花多少钱?”
余远洲离开这半年,俩人偶有联系。不多,段立轩印象里就两回。
一回是余远洲发了一张夕阳景,说能独立出来购物了。段立轩就回了他俩字:挺好。
一回是保活伤口长好了,陈熙南给孩子拆线。段立轩偷拍了一张背影,说老婆孩儿都有了。余远洲也回复他俩字:恭喜。
除此以外,就只剩那一箱箱的礼物了。保健品、大衣、奢侈包、雪地靴…
段立轩知道那些东西,与其说是寄给他的,不如说是余远洲寄给自己的。而只有他收下,两人间的亏欠才能消弭些。
后来搬家了,段立轩怕陈乐乐多想,也就没跟余远洲说。那些东西都堆在老家门卫,抽空回去搬一回。
有关余远洲,他其实很想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此刻他希望陈乐乐能看自己一眼。但对方没有,反而是在手机上回着谁的消息。这让他觉得心里没底,惴惴不安地抖着腿。
门被推开,一个杀气腾腾的大婶冲进来,哐当一声撂上小燃气灶。咔哒哒地拧开,砰地冒出一圈幽蓝的尖牙。
桌面上的电话还在震,播着余远洲的道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厚着脸皮寄过去。这阵脑子清楚点,就总合计之前没做好的。二哥救了我一命,我却连两句好话都没说过…”
陈熙南继续在手机上打字,脸上没什么表情。两腮微微蠕动,像是嚼着什么东西。
段立轩盯着燃气灶的火苗,没太听进。满心都是怕,一阵阵地老眼昏花。捱到余远洲说完了,这才假笑了两声:“过年回家不啊?”
“初二回去。呆一周,看看我小姨。”余远洲顿了几秒,又试探性地问道,“我想去溪原看看你。初二到初九,有没有时间聚一聚?”
“我,有没有时间…呃,洲儿,你先等会儿。”段立轩捂住话筒,在桌下踢了陈熙南一脚。挂上讨好的笑,小声问道,“哎,我有没有时间?”
陈熙南没说话,喝了口茶。沉默无边无际,淹得段立轩要窒息。
他咽了口唾沫,只得硬着头皮重复:“啧,问你话呢。我有没有时间?”
陈熙南抬起头,审视地看了他两秒。缓缓地拄起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二哥要被管成正方形的了。
余远洲是陈乐乐的心结。俗话说不破不立,该来的修罗场还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