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冉奇怪地看她,就见她左手一支笔右手一支笔,两只手一起写字。
她人都惊呆了,问:「殿下你干什麽呢?」
林忱冷酷地赌气,没说话。
萧冉咂摸了一会,猜测道:「不会是听我说人家字写得比你好,生气了?」
林忱把两张大纸高高举起,一摸一样的两行字差点顶到她脑门上。
……
萧冉回想往事,简直要笑倒了。
两个人缠作一团,差点把高高的纸堆碰倒。
林忱以微末的优势取得了胜利,两手死死地把人扣住,翻身在上,脸紧绷绷的。
萧冉笑着看她,一双飞斜的凤眸像从天上摘来的星星。
「殿下。」她温柔地笑,「不要吃这陈年老醋了,我怕你吃了要闹肚子」
在林忱翻脸不认人之前,她抬起自己唯一没被按住的脑袋,嘴唇飞快地从人下巴上掠过。
「更何况,单是看你和别人比,已经够让我伤心了。」
第49章竹秀
竹秀坐在正院左侧的回廊,一边喝酒一边听檐下滴落的雨。
青潮的一片云,青潮的一片雨。
浅碧色的青苔,长满了廊上的乌瓦。
他拎着酒壶,长的是一副聪明相,可内里老实得与外貌不符,也不会做诗文来抒发胸臆。
看了半天的愁云淡雨,心里只想着死去的爹娘。
可死得太早,几乎也想不起什麽。
能记得的只有裴家,他早早就进了行伍间摸爬滚打,裴叔是个要强的人,总敦促着他要上进,因此把他拎进了锦衣卫,说在御前有前途。
可兜兜转转十几年,裴叔走了,他还一事无成。
心里正自嘲,背後冷不丁地风一吹,有淡淡的马腥味。
竹秀一惊之下差点拔刀出鞘,定睛一看,原来是公主那匹黑马,现在已经起名叫乌笙了。
马旁的人披着黑色斗篷,脸全遮住了,竹秀怔了好一会,才认出那是林忱。
他忙撑臂翻身出来行礼,疑惑道:「殿下要去哪?」
林忱抚了抚乌笙的长鬃,说:「城外墩儿庙的人来和我说,安西来的流民和他们起了冲突,你陪我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墩儿庙是城外蛮人群居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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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秀五年前被选入文苑侍卫列阵成为首席,很单纯地以为林忱提拔他,是因为比较欣赏他的刀法。
可後来他才知道,人的出身比他的手艺重要,合适的位置提早决定好了一切。
就像他明明从未和母亲那边的人有过多的交集,但那些已经铺垫好的序幕不会消失。
上京的三万蛮奴,曾大部分聚集在他母亲手下,成为一组训练有素的军备後役。
也许因为人心不和,又或许是上头动荡不安,这股力量消解了。
母亲嫁为人妇,南蛮落入汉族的一部分彻底成为奴隶。
林忱就是要重新收缴这部分力量,具体的用途,竹秀还不知道。
这些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以前其实从未在意。
直到这些年林忱叫他同散落各处的蛮人接触,竹秀才知道,蛮人在汉,终身脱不了奴籍,过於标志醒目的眼眸特徵又决定了他们的血脉不能造假。
母亲临走前曾央求过他,若有机会,照顾好他的同族。
竹秀嘴上答应了,可并没有要付诸实践的意思。
一来他自身的力量太过单薄,二来心里实在不认为自己是蛮人,虽然体内流着一半蛮族的血,可汉人将他抚养长大,他对蛮族的一切都很陌生。
直到五年前他卷入是非,才阴差阳错地继承母亲的遗志。
也是在这个时候,竹秀不得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原因无它——他看不得有人过这种日子。
上京城有着三千万的人口,区区三万蛮人分散在角落里,就像台阶缝隙里不起眼的青苔。
不过几十年,三万人死剩下不到五千。
他们在备受压榨中贫穷病痛着死去,死在异地,连魂魄也不能回归故里。
竹秀才知道自己是幸运的。
他捧起母亲的遗骨,发誓要将他们的骨灰带回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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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秀牵来自己的马,临出门前青瓜跑过来问:「主子真要一个人去,叫我怎麽和萧常侍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