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麽这个夜晚会突然如此?
即便她竭力想否认,可是醒来後的种种表现,包括此刻想极力克制却仍旧在不断升起的无望,都让她无法将这一切都当作是巧合。
沈岁宁察觉到自己抓着被子的手在不断发抖,呼吸声变得愈加凌乱且粗重。
在如此安静的室内,这样的声响几乎是被成倍放大,环绕在耳边。
她听得清楚,他亦听得清楚。
顾衍再无法遵循她的意愿,几步走到床边。
她在床垫下陷的那刻心像陷入泥沼,脑中只剩一个念头:他发现了,他终究还是发现了……
本来就已经很糟糕了,现在更加糟糕了。
她无法不责怪自己。
直到隔着被子被他拥住,那只宽厚的大掌在她後背轻拍着,他像在器材室刚发现她时那样,低声哄着:「宁宁,别怕,哥哥在这里。」
「我们已经回到家了,没人能伤害你了。」
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他的声音变得很不真切,再加上她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其实并未留意到他都说了什麽。只是,她颤抖的身体还是在他这样轻柔的安抚中渐渐平复下来,只余脑袋仍旧在痛着,一时难以消解。
察觉到沈岁宁在慢慢平静下来,顾衍试图拉开一点她蒙住自己脸颊的被子,「将被子拉下来好不好,这样蒙着会呼吸不上来的。」
她在那一刻忽然又挣扎起来。
顾衍忙收住自己的动作,诱哄般和她商量:「一点点,你不想让我看我就不看,好吗?」
沈岁宁没有回应他。
他哄人的经验实在是少,尤其是今夜,她的情绪在剧烈起伏着,顾衍不知缘由,根本摸不准哪句话会让她突然又激动起来。只能凭着平日里对她的那些了解,尽力放柔自己的声音:「宁宁,乖。」
「自己拉下来好不好?透透气,我不看。」
「不信的话我将眼睛闭起来,你伸手出来摸摸。」
怀里的人仍旧没动作,就在他以为她真的打算一晚上都将自己困在被子里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只手缓慢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沈岁宁摸索着,带着浓重鼻音的嗓音吐出两个字:「眼睛……」
这是他今日第三次听见她的声音,和前两次情绪激烈的不同,这次的明显平静了许多,他松了口气,带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眼前。
「闭着的。」
她摸到了,他温热的丶紧闭着的眼皮。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触碰到他,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眼球动了下。
头依旧在痛着,她在这样的触碰中,心底忽然涌上几分悲凉,为未知的未来。
她不知道自己日後还有没有这样能够光明正大触碰他的机会,夹杂着私心,指尖动了动,缓缓从他的鼻梁丶眉心划过去,最後落在了另一边的眼睛上。
老一辈的人常说,要看一个人怎麽样,就看那人的眼睛。
眼不正,则心不正。
她脑海里关於他眼睛的印象不多,或许是因为俱於直面那双像是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她总习惯避开他的视线,只敢在他没留意自己的时候才敢悄悄去看他的眼睛。
现下,她看不见面前的一切,却很确定,顾衍绝对是个眼正心也正的人。
顾衍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什麽时候骗过你?」
沈岁宁也跟着轻轻笑了声,终於将蒙在自己眼前的被子拉下,挨着他的身体却未离开,脑袋就抵在他的颈窝。
方寸之下就是他的胸膛,属於顾衍的心跳声清晰地传到她的耳边。
她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心跳声,却是第一次,明明他近在咫尺,心口却疼得无以复加。
顾衍的手落在她的脑後,低声问她:「宁宁,身体哪里不舒服,告诉哥哥?」
她的反应有些迟钝,过了许久才意识到他和自己说了话,喃喃着回答:「头好痛……」
搭在她脑後的手顿了顿,又问:「还有吗?」
很多地方都很难受,可她不想让他知道。
即便到了此刻,即便她知道他应该已经发现她的不对劲了,可她还是想着能多瞒一时是一时。
或许,是可以扛过去的……
她如此天真地希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