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酌咽下鸡蛋,倾身凑近镜头,冲表哥笑得春暖花开:「临先生晚上好。」
「晚……晚上好。」表哥恍惚点头,梦游似的捡起筷子,「那什麽……连先生你真住进来了?睡的哪儿啊?我弟床上?」
「嗯……」
连青酌一眯眼,唇角扬起的弧度加深,似乎想说什麽。
观昏晓见状,怕他真把实情抖搂出去,大过年的再给表哥吓出病来,赶紧将他推回原位,转移话题:「表哥,你现在在哪儿?晚饭怎麽是这麽清汤寡水的盒饭?」
临卿和眨眨眼,低头看向一次性塑料餐盒里的水煮大白菜拌米饭,忽然觉得比起自己的现状,表弟的感情发展好像也不是那麽重要。
他叹了口气:「我在安清省渠江镇……就是一个特别偏远,大部分地图都不显示的小镇子旁边的山上,确认剧本的拍摄地。按我的意思,其实祁县就挺好的,但导演非说祁县没有他想要的感觉,我们这不七拐八绕地就绕到这麽个科技文明边界来了吗?」
「这就开始组建剧组了?」观昏晓边嗦面边问,「投资拉到了吗?预计什麽时候选角,什麽时候开机?」
「投资早就拉到了,男女主角也早有人选,都等着我的剧本呢。」临卿和对自己写本的龟速毫不脸红,看着观昏晓碗里的肉丝咽了咽口水,「至於开机,等杂七杂八的事弄完,怎麽也得五六月份了,服装设计丶人员统筹,都是事儿。」
观昏晓点点头,倒也不意外。
一部影视剧从立项到杀青,各个环节都很庞杂繁复,尤其是前期准备工作,能把人忙死。
他刚想再问点别的,蓦的想到什麽,问到:「表哥,你刚刚说你在哪儿?」
「就……渠江镇边上的山里啊。」临卿和挠挠头,「怎麽了?」
观昏晓看向连青酌,见他点点头,接着询问:「你们要在那里待多久?」
临卿和扒了口饭,含糊地说:「看导演的意思,得待小半个月吧。他一眼就看上这个地方,说很适合布男主家的景,这会儿正在跟相关部门扯皮,要拍摄许可证。」
观昏晓面不改色:「这样啊……刚好我过两天也要去那里出差,约个时间,我顺路看看你。」
临卿和一愣:「你?物流公司前台营业员?出差?来渠江镇?」
连青酌在旁边闷笑,被观昏晓斜了一眼後转为咳嗽,假装是被降低辣度版的油泼辣子呛到。
「哪条法律规定营业员不能出差?不管规没规定,我就出。」隔着上千公里距离,观昏晓淡定地跟自家表哥耍无赖,「给我个定位,到时我过去看你,就这麽决定了。」
「我怎麽听着这麽不对劲呢……」临卿和嘟囔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发送了定位。
两人又闲聊片刻,定好见面地点,才结束通话。
「有够巧的。」连青酌看着观昏晓放下手机,笑道:「你表哥取景恰好取到特物局总部的地盘上去了。」
观昏晓的表情一言难尽:「嗯,那一带就一座山,底下恰好关着怨妖,他们居然想在上面拍戏——所谓的有关部门估计就是特物局,接到导演电话的人没立刻飞奔过去扇他,属实是好教养了。」
连青酌笑得停不下来。
吃完面,连青酌在厨房里刷锅洗碗,观昏晓在廊下支桌画画。
他为怨妖准备的画作已经完成大半,画面主体完整,主题清晰,只差一些色彩浓淡的处理。
传统水墨讲究墨即是色,有墨分五彩的说法,以墨色的浓淡层次来表现缤纷色彩,沈括的《图画歌》云「淡墨清岚为一体」,讲的就是这种境界。
观昏晓一手托腮,一手拿笔,扫开纸上的墨迹:「初十到十五都有人给我替班,我可以请假。你看我们哪天去比较好?」
「让我选择,自然是最後一天。」连青酌的声音穿过水声,因用上了妖力,所以格外清晰,「那位先生也是在上元节去世,或许对它而言,能在这一日消亡便是最好的归宿。」
观昏晓笔锋不停,心中却升起了然。
「所以他并不是在建宁十六年的冬天去世的,对吗?」
「嗯,他死於建宁二十年的上元节,那天也是他二十五岁生辰。」连青酌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亲眼看着他走的。」
观昏晓握着笔杆的手紧了紧:「你与他是什麽关系?朋友?收养与被收养者?」
「都不是。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就是在他死的那日。」连青酌顿了顿,语气中泛起笑意:「你若是好奇,便自己想起来吧,在梦里——你梦过怨妖那麽多次,总得匀我一次吧?」
观昏晓无奈一笑:「真计较,它入的可是我的噩梦。」
「嗯,那你做一次关於我的好梦,就能把与它相关的所有噩梦一笔勾销。这买卖够划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