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的人正是梁昭,被他遗忘的梁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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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恤会不会太随意了?西装,啧,西装也不行,太刻意太正式了。哎,到底穿什麽好啊?」
暮色沉沉的傍晚,卧室灯开到最大,行李箱横放在过道,床上乱糟糟的衣服堆成小山包。
而房间的主人正站在一面等身镜跟前,一会儿穿,一会儿脱,来回换了不下十套衣服,活像个卖衣服的主播。
原本听到动静来凑热闹的孟高阳:……
蒲扇不摇了,笑容也消失了,老爷子紧盯着如孔雀开屏一般的顾孟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顾孟然浑然不觉,又从床上抖开一件衬衫,扭头看向老爷子,「外公?外公你愣着干嘛,给点建设性意见呀。」
老爷子眸色一沉,「我意见你个头!顾孟然,你老实交代,你今晚到底跟谁去吃饭?」
「不是都说了嘛,」顾孟然解开纽扣,将衬衫套在T恤外面,自顾自地照镜子,头也没回道:「初中同学,男的。放心吧,没有祸害别人家小姑娘。」
孟高阳嘴角抽了抽,「放心?顾孟然,你是我养大的,你什麽德行我不知道?从来不在意形象,成天穿个拖鞋就往外跑的人,跟一男同学吃饭你打扮什麽?」
脚下人字拖格外扎眼,孟老爷子说完,默默往门後挪了半寸。
顾孟然没空在意,他被老爷子问得一愣,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小声嘟囔:「没打扮,只是……只是老同学好久没见了,也不能太邋遢吧?」
底气全无,声音越来越小。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轻哼道:「懒得管你。不是和别人约好七点吗?光顾着收拾,也不看看时间。」
顾孟然掏出手机一看,猛地一拍脑门,「糟了!」
夏日昼长,七点天还没黑。弥漫在空气中的黄雾仿佛给城市按下快进键,行色匆匆的人群无一停留,往日热闹的商场略显萧条。
「——叮,四楼到了。」
七点整,顾孟然气喘吁吁地冲出电梯,一路小跑,卡着点走进某网红餐厅。
黄雾的影响太大,正是饭点,以往需要排队等号的老牌网红店仅有寥寥几桌。因此,顾孟然一进门,无需特意寻找,一眼便看到右前方角落,端坐在那的高个男生。
梁昭,他从未见过的,十九岁的梁昭。
梁昭长相偏硬朗,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五官立体深邃。很锋利也很有攻击性的长相,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好惹,不好接近。
偏偏他还不爱说话,不爱笑,冷着脸往那一坐,天生自带压迫感,周遭气温好似都跟着下降了几个度。
与二十二岁不同的是,没有经历过灾难的摧残,他眉宇间尚残存着几分纯粹的少年气,简约日式重磅T恤搭配棕色工装短裤,活脱脱一个酷哥体育生。
舒缓的音乐回荡在餐厅,或许是视线太过炙热,存在感太强,垂眸翻看菜单的梁昭有所察觉,漫不经心掀起眸子。
四目相对,顾孟然呼吸乱了。
不过短短一瞬,他很快调整过来,压下急促的呼吸,扯出一个自以为完美的笑,快步走向梁昭,「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好久不见啊梁昭,感觉这麽多年你都没怎麽变。」
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这个万能开场白应该错不了吧?
顾孟然坐在梁昭对面,双手垂在桌下,轻轻握成拳。
相比顾孟然的热情,梁昭冷淡多了,他看了顾孟然一眼,略微颔首示意,伸手把菜单递过去,淡淡收回视线。
顾孟然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低头看向菜单。
「吃辣吗?」
「吃牛肉吗?」
「海鲜呢?」
「吃。」
乾巴巴的对话,一股颇为尴尬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
点菜前好歹有得说,上菜後,四宫格锅底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两人相对而坐,各自端着茶杯,好像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熟的气息。
这样下去不行!正事,正事要紧。
顾孟然最後抿了口茶,轻轻放下茶杯,目光不再闪躲,直直看着梁昭的眼睛,笑着打破沉默:「梁昭,听班长说,你现在在黄江跑船?」
梁昭眉心微动,低低「嗯」了一声。
同龄不同命,十九岁的顾孟然刚上大学,十九岁的梁昭早已辍学工作了好几年。
梁昭自幼被父母遗弃,被梁奶奶收养,抚养长大成人。他很争气,虽不善言辞,但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屋漏偏逢连夜雨,高二那年,梁奶奶患病住院,被确诊为肝癌。天价治疗费没有将梁昭压垮,他卖房丶卖家当,瞒着梁奶奶退学,出去打工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