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转过脸来,视线透过窗,凝视远方。
傅幼珍嘴角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事到?如今,恨与不恨……又有何所谓呢?」
「种因得果,一切只?怪我当初太过单纯罢了。」
说罢,女人起身,指尖寸寸划过昔日住过的?家具,她走到?床榻前坐下。
纤细的?手?指悬在?空中,好一会儿後,落在?枕头上轻抚,女人陷入回忆,神情温柔的?说,「那年,我的?头颅於城门前被砍下,魂魄得不到?栖身之所。」
「我也曾像你一样。我不甘,我不甘啊!」
女人落寞的?垂下眼帘,看着徐胜枕过的?枕头。
「啪嗒」一声,一滴泪掉落下来,滴进枕头中。
「我怨恨至极,魂魄终日在?他身边游荡,看见的?,只?是他与别的?女人把酒言欢。」
「小欢……你说,他可曾真的?爱过我呢?」纤细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脸庞,她颤抖着眨眼,睫毛也跟着抖动?不止,「他究竟是爱我……还是,爱我这副容貌昳丽的?皮囊呢?」
徐让欢看着母亲痛苦又狰狞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好。
徐胜究竟有没有爱过她?
估计只?有徐胜自己知道。
徐让欢只?知道,徐胜从未爱过他,从未将他视为己出?,从未给过他父爱。
未能?等到?徐让欢的?回答,女人猛然抬起头,看着他。
脸边挂着止不住的?泪水,女人用力扯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麽狼狈不堪,「小欢,你可曾觉得……为娘很?可笑?」
四目相对,徐让欢摇头,「不曾。」
得到?否定?的?答覆,傅幼珍又低下头,白皙脸庞隐在?长发中,她发笑着说,「不。我可笑至极。」
「那年,当我的?魂魄成天围着他转时,我才惊觉,原来我还爱着他。可笑吧?那样一个风流的?负心汉,竟占据了我的?整颗心。」
她苦笑着摇头,「怪我太傻。」
「後来,我将灵魂卖给了狐妖,她说,她能?去除我脑中的?怜悯之心,助我向徐胜报仇。」
傅幼珍想?起往事,「我无计可施,於是不得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那鬼魅的?狐妖将我的?灵魂吞入腹中。」
「那时我才发现,原来在?她的?身体里,藏着无数人的?灵魂。」
「而在?众多灵魂之中,我是怨气最?重的?那一个。」傅幼珍慢慢站起身,走下台阶,重新往徐让欢身边踱。
「很?快,我成为这些灵魂中最?具魄力的?那一个,我也如愿占据了狐妖的?身体,」擦去眼泪,傅幼珍脸上露出?笑容。
「但是,我的?头脑中始终还有其他灵魂在?说话,也还有那狐妖的?一席之地,」
「那狐妖是借着各种灵魂来壮大实力,无奈最?终却使得我变得好像一个疯子,时而笑时而哭,时而听?见这个灵魂向我求救,时而听?到?另外一个让我滚。」
「可如今好了,我便是我,再无旁的?声音在?脑中盘旋了。」傅幼珍站在?徐让欢眼前,伸手?抚摸他的?头顶。
一如以往年少时,他做了好事,她都会这样夸赞他。
「这一切多亏了你,小欢。所以不要自责,也不必再对母亲感到?愧疚了。」傅幼珍看着他的?眼睛,「为娘现在?,只?想?享受这难得的?安静。」
「……好。」徐让欢也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变得僵硬哽咽了几?分。
「好了,不说这个了。」傅幼珍笑着收回手?,「小欢,你夫人可有事?」
缄默一瞬,男人定?定?看着傅幼珍的?眼睛,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没事。」
「我不会让她有事。」
*
傅幼珍一言既出?,便真将日子过得潇洒,离了徐让欢的?管束,如若天界清闲的?小仙子般,每日观鸟喂鱼,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惜苦了薛均安,心苦,嘴更苦。
浓稠发黑的?汤药苦到?瘮人,薛均安每夜要熬过两?次徐让欢的?投喂,强行忍住呕吐的?欲望。
这麽说来,「装昏迷不醒」还真是桩难办的?苦差。
唯一的?好处便是——她能?假借「将死之人」的?由头,任意「差遣」徐让欢为她刷牙洗脸,穿衣穿鞋。
数不清这是装病的?第几?日,徐让欢终於舍得将她从床上抱起来,带她到?屋外走走。
「太子殿下今日可是要带太子妃去後花园转转?」站在?一边递来外衣的?春桃问。
「是啊。」徐让欢给薛均安穿上外衣,又蹲下身来,温温柔柔为她穿鞋。
许是怕弄疼了她,男人连穿鞋都小心翼翼的?。
一切准备就?绪,他抱起她,将她放到?轮椅上,「夫人好几?日没出?门了,我推她出?去晒晒太阳。」
「太子殿下有心了。」春桃笑容满面,「那晚上的?那份汤药春桃代?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