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她没有回答戚照砚这句,只道:「难道你想被人冠上『媚上』污名麽?」
戚照砚闻言,忽然扯了扯唇角,松开了荀远微的手腕。
他心中想的是:那也要看媚谁。
於是他抬眼?看向荀远微,神情中隐隐有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臣这几年所遭受的非议,并不?差这麽一次,这些对?於如今的戚照砚来讲,也?不?重要。」
荀远微却避开了他的目光,稍稍往後退去。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素日里对?她恭敬丶温顺到极致的臣子,此刻竟然往她跟前逼近了半步。
她又往後退去。
但她退一步,戚照砚进一步,退两步,戚照砚进两步。
荀远微最终停下了自?己的步子,道:「戚照砚,作为臣子,你今日,已经逾矩了。」
戚照砚飞速地接上了她这句,反问道:「可殿下若只把臣当作臣子,又何惧旁人会非议?」
此话一出,周遭的氛围悉数阒寂了下来。
这句话也?像是在鞭笞着荀远微的内心一样?。
若她真得对?戚照砚没有别的心思,又怎会一日日的自?欺欺人呢?
戚照砚见她不?说话,心头染上浓浓的後悔。
这次是他主动朝後退了几步,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原先的距离。
就好像方才什麽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戚照砚的语气有些颤抖:「今日是臣失态丶失礼丶失敬,请殿下恕罪。」
荀远微听见他这句,喉咙中也?如吞了针一样?。
他们之前,分明是她先拨开君臣之间的这层帷幕的,如今又是她「毫不?容情」地,将这层帷幕变作铁门,在戚照砚面前重重甩下。
她站在原地,像那次在廷英殿一样?,看着戚照砚朝自?己行?礼後再转身。
荀远微到底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朝他喊了声:「戚观文。」
听见荀远微叫他的表字,那道背影,恍惚间僵了下,才带着试探的意?思转过来,而眼?神中,又分明尽是期待。
荀远微跑到那颗柳树下,抬手摺了一条柳枝,又朝这边而来。
戚照砚眸子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折柳,者留,殿下这是希望臣,留下来吗?」
他的尾音落得很轻,像是不?敢让自?己再多有期待一般。
荀远微却说:「上巳节,祓禊去灾。」
戚照砚没有想到荀远微会这麽说,不?由得垂首,有些自?嘲地牵了牵唇,双手接过:「臣多谢殿下。」
而後他握着荀远微赠与的那枚柳条再度转身。
而这次,荀远微并没有出言相留劝。
上巳节,还有个习俗便是曲水流觞,长安稍微有点名望的家宅中,都摆了流觞宴,用以招待宴请的来客。
但往日根本合不?来的崔延祚和郑载言,竟然也?凑到了一起,却不?是在流觞宴上,而是在一处雅致的会客厅中。
崔延祚为郑载言斟了一杯酒,平推到他面前,道:「郑公,虽则你我往日在政见上多有相左之处,但如若有共同?威胁你我的事?情,想来郑公也?不?会坐以待毙吧?」
郑载言比崔延祚能大上一辈,也?不?曾端着,只是接过了他推过来的酒,一口饮尽,便也?算是给了崔延祚这个面子。
崔延祚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从那位长公主去年年底回京以後,京中的事?情便是没有断过啊,去年的定州案,折了惜文,前不?久的贡举案,我家也?多少?受了牵连,如今又扯出了这邛州诱口的事?情,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知道郑载言能听懂他的意?思,毕竟诱口这件事?,荀远微已经下诏让查诸道诸州的户籍了,这麽大刀阔斧地查下去,迟早会出事?,那些被藏起来的生意?,也?势必要重见天日。
郑载言冷哼了声:「那位也?不?是吃素的,经过了这两次,如今大理寺丶刑部丶御史台我们可都很难插进去手了,再想故技重施,怕是,难如登天。」
崔延祚却摇了摇头,道:「谁说我们一定要从刑狱上入手了,这都不?过是扬汤止沸罢了。」
郑载言眯了眯眼?,并不?表态,只问崔延祚的意?思:「那你想如何?」
崔延祚看向他,意?味深长地说:「春狩就要到了,不?正?是,清君侧的好时?机?」
郑载言对?此未置可否。
戚照砚离开後,荀远微虽然回了公主府中,心中却诸般不?是滋味。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手腕,那里仿佛还残存着戚照砚手掌上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