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的路要靠人徒步走上去了。
暴雨还持续着,天光给衆人分发了雨衣穿上。不管是帝君还是喽啰,在暴雨的持续之下都几乎要被淋透了。
史文宣指挥着一群信徒,擡了个辇来,请陈霁坐。
陈霁瞥了两眼湿滑的山路,又看了一眼擡辇的四个人:“我不坐,雨天路滑,万一翻下来,可不好说。”
燕惊寒觑着陈霁的表情,觉得他恐怕不是觉得危险,是觉得这样像神经病。
他往陈霁跟前凑了两步,想着干脆他扶着人上去算了。刚凑到人跟前,陈霁就碰瓷一样一歪,燕惊寒一把将人捞住,这才稳住他的身形。
天光体弱多病的帝君靠在他不那麽忠诚的信徒身上,给他倒霉的教主就露出两只眼睛来:“给他个机会表现一下。”
就知道他要来这出!
燕惊寒懒得吭声,刚伸出胳膊,就听见陈霁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语气说了句:“不许扛着。”
这样的姿势丶这样的语气,好像他们真是什麽亲密无间心意相通的爱侣。
“本来也没打算扛。”燕惊寒嘟嘟囔囔,一把将陈霁打横抱起,“抱稳了帝君,上山路滑。”
一大群人顺着土路往前艰难挪动,从天光大亮一直爬到天色蒙蒙黑。後面跟着的信徒有不少跟不上步子,体力不支丶摔得一身都是泥。几个人里几乎只有史文宣和许纫月还是整整齐齐的。
哦,还有燕惊寒怀里抱着就没下过地的陈霁。
燕惊寒漫无目的在脑子里想,这又不是婚礼抱新娘子,还真让他脚不沾地的。前面的史文宣停了下来,燕惊寒也停了,下意识一擡头——
重重深山密林掩蔽之下,横七竖八的枝丫之後,竟然有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
燕惊寒不是没来徐无山旅过游,但从来都是按着规划好的路线坐索道,还从来没踏足过这样的地方。所以扒开树丛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震惊。
“可以了,放我下来吧。”
大概是抱着的缘故,燕惊寒总觉得陈霁跟他说话时有种耳语的感觉,语声细细,总像要跟他咬耳朵。
故意的吧。
燕惊寒把人往上颠了颠,用额头贴了一下他的额头。好像他们心无芥蒂,原本就该做什麽亲昵的举动。
啧,又烧起来了,早上吃那点布洛芬都过了劲了。幸亏没淋上雨,不然再着凉不止要多严重。
他哼笑一声,冲着陈霁龇牙。好明显的假笑,看得陈霁眼下的泪痣都抖了抖。
“帝君,我这个人一身都是反骨。”这位反骨仔脖子一梗,头也不回就往前走,“我还就不放了。”
陈霁:“……”
石窟漆黑,好在天光准备的东西齐全,所有人都打起了手电筒。应该是因为今天的暴雨,石窟内的早已干涸的河道涨了水,形成了一条涓涓向内的溪流。他们就在石窟内溯溪而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呼吸声连接起来,整个队伍像一条朝内蠕动的巨虫。
朝里走了起码有两公里远,前头忽然隐隐能看见自然光了。
那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天井,天还没完全黑下去,快要消逝的阳光斜斜映照进来。人们也感受到了前面有东西,所有的手电一起打向一个地方。
天井後方并不是石壁,刚才被他们认作墙壁的,竟然是一尊巨大的石像。
只一眼,燕惊寒就认出那石像是个什麽东西了。
那是天光的万寿帝君。
不是陈霁的模样,是他们在陈家村时见到的画像的模样。不,可能这东西的年代要比陈家村画像流传的时间久远多了,甚至可以说应该很接近万寿帝君原本的模样,燕惊寒甚至都能感受到他那种……
目空一切,以百姓为刍狗的神态。
这位帝君不知做了多久孤魂,换了几个躯壳,原本的样貌可能在他自己心中都已经磨灭殆尽,只有这种神态,历经多世依旧保存完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石像实在有些过于栩栩如生了,看了让人心生厌恶。
陈霁在看到这尊雕像的时候明显难受起来,抑制不住开始抖动身体,他应该又在咳嗽,只是极力压制着。他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死死抓住了燕惊寒的肩头。
很痛,但大约不及陈霁如今正在遭受痛苦的万分之一。
燕惊寒皱着眉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他手上的银铃铛蹭在燕惊寒後颈的皮肤上,发出几声细碎的声响。
嗯?
为麽是烫的?
那条他妈妈章佩兰送给陈霁的丶以金红二线编织而成挂铃铛的手绳,竟然好像隐隐发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