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沾满血的手抹抹眼睛,没能将胸腔里的悲痛压下去。他抽噎一声,抓着那血衣的衣角,嚎啕大哭起来。
阁外亮起刺眼的光,锺隐月往外看去,见是明心阁外的法阵在消散。
起阵之人身死,法阵随之消弭。
血战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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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渡「死」了。
她没有来生,不入轮回,化作天道之力,成为了这世间的一部分。
经此血战,明心阁被打得四面透风,摇摇欲坠,血跟瀑布似的从上往下流,流得都出了个水帘洞,可见此次血战伤亡如何惨重。
血战结束後过了几日,待众人的伤好了一些,忘生宗便开始了修缮。
锺隐月再次来到明心阁时,已是半月後的事。
站在楼门前,他仰头望望阁楼。
忘生宗的弟子们正用法术修缮着一整座明心阁。自那之後已过去半月,明心阁被修缮得恢复了许多。
明心阁四周都忙碌着,弟子们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锺隐月站在外围看了会儿,抬脚走进了阁内。
走上四楼,他迈过门槛,进入祠堂。
果不其然,他在那诸多的牌位前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锺隐月停在门後,没进去。
那黑色身影站在牌位前一动不动,沉默不言。
锺隐月在门口等了半晌,见他一直没动静,就咳嗽了两声。
听见声音,那人才抬了抬头,回首望来。
那是魔尊。
见是他,魔尊愣了愣,才笑了声:「你来这儿做什麽?」
「我想着你应该在这儿。」锺隐月说。
说着,锺隐月向他那边儿走去。
走到跟前,锺隐月看见,那些被摆放着的牌位之间,多了一个顾不渡的牌位。
见他瞧见了,魔尊便说:「她虽说了不立牌位,但荀不忘想立。牺牲得这般壮烈的人,就算没有了来世,也该立一个牌位。」
锺隐月并不意外,点着头道:「我想也是。」
魔尊笑问道:「你说,你觉得我应该在这儿,就来了,那就是想来寻我?寻我何事?」
「有些事情,我心中不解。」锺隐月说,「虽说血战结束了,就算我心中不解也无伤大雅,但我受不了心里有这几个疙瘩,便来同你问一问。」
「原来如此。」魔尊道,「你想问我什麽?」
「顾宗主说,你当年离开忘生宗,下山做了散修入魔,就是因为问天术制限太多。」锺隐月道,「那你炼出魔种和杀器,加入血战,想以魔入世,也与这件事有关麽?」
乌苍哼笑起来。
似乎是觉得这问题有趣,他捏起肩上一缕散发,在指间里揉搓片刻。
「算有一点。」乌苍说,「她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我当年之所以辞去宗主之位下山,一是因为在问天术里苦了太久,二是因为对苍生心凉。」
「我这个人,从小就比较浪荡不羁。」
他笑着说,「我师尊捡我回山,教我修道,我却总爱在道经书上画王八,爬宫外的大树摘果子。嘿,不瞒你说,我小时候,就跟只猴子一样皮。」
「我本身就不是爱被锁住的人,可偏偏就属我命格天赋最好,最适合问天术。所以哪怕我把师尊的法器都给画上王八了,把他气得跟红脸关公似的,他也耐着性子,硬把我按在宗门里,教了我问天术。」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其实从前十分心软。师尊一苦口婆心,我便没什麽办法,就乖乖地压抑本性,修了道。」
「我是什麽样,你也不是不知道。可碍着师尊下了禁令,还把宗主之位给了我,我便只能少言慎行地坐在仙台上,问了百年的天,守了百年的忘生宗。」
乌苍眼神淡然。说起这些,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似乎这段往事对他而言,早已不值一提。
「顾不渡说的那件事,的确算是我下山的原因。」乌苍说,「山下苍生不理解问天人袖手旁观不出手,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些百姓屋头里死了血亲,你能出手又不出手,那当然是恨死你了。」
「我都清楚,但我也无奈啊。」乌苍笑笑,「那几个百姓恨我不出手,我也恨他不明白我,我更恨这天道。」
「能问天,却不能救人,没见过这麽不讲理的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