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破布
安瑞跑了。
保姆拿着尿片进门,室温是二十二度,屋子空荡荡的。她艰涩地转动着脚尖,用比平时更轻的脚步移动到婴儿床边。
床上只有一片婴儿枕。
监控显示一个清瘦的alpha在清晨爬了起来,他从衣柜里翻出了厚褥子,把孩子裹起来。然後他抱着婴儿去到了楼上那个没有窗户的房间。
管家打开了那间屋子,衣柜的门大敞着。
他站了一会儿,给莫言宸打了电话。
上午九点,墨江董事长的秘书接到一通电话,她用公式化的声音熟练地回复着:“您好,很抱歉,董事长正在开会,暂时无……”温柔的女声被打断,对面没有丝毫馀留地要求现在把电话给董事长,是关于那个人的事。
秘书听出来这通电话是莫家管家打来的,事实上她对于“那个人”的称呼更为熟悉,因为几乎每一次,她接到相同的电话,她的老板都要放下手头的任何事情离开。虽然次数并不多,但她俨然已经习惯。
这次也不例外。当她打断会议後,那个看起来比曾经更冷酷淡薄,在名利场中手段狠厉,杀伐果断的人,再一次在一瞬间变了神情,丢下一屋子的高管出去了。新上任的执行官早已熟悉这场面,他淡定地接过刚说到一半的话题,侃侃讲下去。
李杰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他被莫言宸的电话惊醒,急忙取了车开来。车上,他被冷气压压得喘不过气,方向盘被他握出了刺耳的刮摩声。
路边的风景疯狂地倒退,仿佛下一秒就将不受控地向後倾倒,折成两半。
莫言宸接到管家的电话,对面接通後沉默了两秒。
声音有些低,但莫言宸听清了。
“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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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阴,铅灰色的乌云如同巨大的幕布,沉甸甸地压下来。灰白色的薄光从四周的异形窗跌进来,伏在男人的脚下。
高大的身影在暗沉的光线中打下一片阴影,笼罩在面前这个瘦削零丁的alpha身上。
他穿着单薄的睡衣,领口歪斜,露出的脚腕红紫一片,像被冻得。他站不住似的,向後倒退一小步,原本站着的地方就显现出细小的血痕,在白瓷砖的地面上显得格外明显。
“从密道走的,衣服鞋都没穿,刚让人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回来了。”管家站在莫言宸身边,微微低着头,“但孩子不在。”
管家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再交代一句,猫也不见了。
天边发出巨响,要下雨了。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淡。
安瑞低垂着眉眼,没有看任何,只是垂着。他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干涩泛红,却白得吓人,嘴唇青紫,也不知道清晨跑出去了多久,又是什麽时候回来的。
“孩子呢。”那个伫立在前方一直没有声息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他死死盯着安瑞,像是要从他干瘪的身上再剔出一点肉沫。
可惜这个瘦骨嶙峋的人不打算再给他一丁点,也什麽都不剩了。他微垂着脑袋,像是没听到有人在说话,如果不是眼睛会在一段时间後缓慢眨动一下,又或是尾指在轻微颤动,总会有人以为这是个死物。
一时分辨不出到底是外面的气压更低,还是这栋雍华的住宅里更胜一筹。莫言宸甩开管家试图阻止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那个毫无生息的alpha面前,盯着他:“我再问你一遍,孩子呢。”
alpha这才像听清了一般缓缓擡起了头,他空洞的眼神没有一处焦点,混沌的圆仁对上面前人蕴满滔天怒火的双眼,没有半分怯意。
他突然拔腿跑起来,但不是向屋外跑。他羸弱的身体踩出沉重的脚步声,每一声都伴随一片鲜红的被涂抹开的血迹。
他头也不回地,拼命地,向着顶楼跑去。
顶楼有娱乐室,娱乐室里,有一台很宽敞很明亮的阳台,可以把整个御庭的住宅区收入眼底。
能看到金桂树光秃秃的头顶,还能看到草坪上各色的小花探出头。但现在灰白一片的天,什麽都笼了层雾,什麽都看不清,什麽都看不见,什麽都看不真。
门被先一步反锁,管家急得从腰间找钥匙,还没拿稳那一大串铜铝,眼前扑过一道残影。
高个子和几个在家的女佣从後面追上来,听到房门的巨响。
莫言宸踹开了门,心跳声在看清屋里景象的那一刻停顿在遥远的空谷。
阵风吹起来,明明是贴身的衣服,并不松弛,可风吹过去,布料却飘飞得像是摇摇欲坠的破布,即将落入翻卷的气流。
安瑞脖子上系着一条黑色的皮环,从脊背上垂落下一条铁链,终端扣在了围栏上。
他站在一片厚重的云下,像一团松散的气,静静地坐在横台上。
那是莫言宸曾经栓过他的锁链。
手麻得厉害,莫言宸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过来。”
安瑞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莫言宸看到他被风卷得飘起来的头发後,那双迷茫而空洞的眼睛。
心跳声久违地从空谷传回来,带着诡异的回音,一下一下砸在他的胸口和大脑。
莫言宸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缠在一起,变成窒息。
“我有点累。”安瑞小声开口,声音很缓慢很缓慢地拖出来,但所有人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