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眼力见的,瞧主子这般累,也不知换个轻省的。」
芷兰慌忙跪下,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後,起身弓着腰,换了双空心的银箸。
「小姐,您这般累,不若让我服侍您用膳?」
见郑三娘虚握着银箸,芷兰低声询问,唯恐高些音量再惊怒她。
「我自个来,你是怕别人瞧不出?」
恨了芷兰一眼,不肯让她喂,郑三娘摆开架势,瞧着曲案上的菜品。
作为郑三娘的心腹,芷兰自知始末,还专去容焕阁买了月子餐,银杏炖鹧鸪丶芙蓉蒸蛋丶醪糟鸡子丶紫糯红枣羹……
郑三娘顿时胃口大开,正欲尝醪糟鸡子时,却无论如何也捞不起来。
手一滑,银箸落入醪糟汤里,溅了她一脸,又从汤碗中翻了出来,滚落曲案,陷进了被子里。
「啊——」
她本就心头烦躁不已,怒吼一声,掀翻了桌子,直往榻旁伺候的芷兰身上砸。
芷兰不敢躲,任菜汤泼了一身,幸而天凉,菜肴冷得快,温温地未将她烫伤,只是却被碎了一地碗碟,扎破了膝盖。
发了一通火,郑三娘心头舒爽了些,仰躺在软和的羊绒胡床上,嘴收拾污榻的小丫鬟,还指使芷兰再去给她买一份不重样的。
还跪着的芷兰,忙爬起身,衣裙都来不及换,一路狂奔,终是在容焕阁打烊前,又买了一份回来。
这次,她千哄万哄,终是亲手将菜肴喂进了郑三娘的肚儿。
用过晚膳,方才还发了这般大的脾气,郑三娘更没精神了,匆匆洗漱後就又歇下了。
半梦半醒间,她忽觉喘不上气,身子很重,浑身冰凉,汗毛直立,无论怎麽挣扎也动不了。
朦朦胧胧睁开眼,对着她脸的,是一张七窍流血的鬼脸,眼鼓得巨大,直勾勾地看着她。
「啊——」
郑三娘尖叫着想要爬起来,却怎麽也动不了,她竟被这恶鬼死死抱住,扭头身旁还有个男鬼,青黑肿胀的脸,抵在她的脖颈处。
「啊——救命——」
凄声厉喊着,惊动了外头用膳的丫鬟们。
本应有人守着郑三娘,只是晚膳她闹那一通,害得丫鬟们皆未用膳,肚子饿得咕咕叫,见她睡得这般死,方躲在下人房嚼些冷馒头。
芷兰站在最外头,就是防着郑三娘忽然叫人,她贯是忠心,只是受了伤又跑了几条街,还一直饿着肚子,终是忍不住也来垫巴两口,缓缓神。
现今听着郑三娘的叫声,她扔了馒头,撒丫子就跑。
进了屋子,奔至榻前,她亦被两具人尸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连往後挪,撞上灯脚,打翻了灯架,热油泼了她一身,方烫得她回过神来。
听着外头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她一把锁了里屋的门,冲到榻前,
捂住了郑三娘的嘴。
「小姐,小姐别叫了,招来人就瞒不住了!」
焦急地同郑三娘说,一扭头瞧见死尸,吓得一哆嗦,待细细辨认後,心头发凉,惊出了一身冷汗。
「芷兰姐姐,夫人怎麽了?」
门外,小丫鬟正拍着门,欲唤来身强力壮的婆子撞开门,冲进来。
「无甚,夫人做噩梦了,不想见人,你们先退下罢。」
扬声回道,芷兰松开手,朝郑三娘使眼色。
「滚——别进来!」
郑三娘已缓了过来,亦认出来这两具死尸,忙厉声呵退门外的丫鬟婆子。
夜半,遣散了院中值夜的下人,她只留了芷兰和两个陪房妈妈,在院子里挖了个大坑,将两具尸体都埋了进去。
仅凭她们几个弱女子,是运不出这尸体的,若藏在屋子里,不过三五日就会发臭,定会被人察觉,到时更是有嘴说不清了。
何况,郑三娘心头发虚,本就是她乾的,只是没能栽赃到莫小娘子头上,现今再攀扯她,却又是没证据了。
「都是些窝囊废。」
她都算计好了,即使不能将莫婤当场抓获,单在她院里发现尸体这点,就够她脱层皮的,没成想官差这般不顶用。
心头恨恨骂着,见终是将尸体埋好了,她方松了一口气。
心气儿一卸,她顿觉浑身酸痛难忍,连打了几个喷嚏,又感腰痛欲断,直不起身,却还嫌弃芷兰等人一身脏污,不让她们扶,自个裹了狐裘,跌跌撞撞上榻,躺进了被窝。
天已泛起鱼肚白,她困极了,却不停做梦。
一个梦连着一个梦,交替出现着两张乌黑流血的脸,她觉头痛欲裂,浑身像被捆在炼狱之中,孽火猛烈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