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不孝子,定是你把阿耶气得发了病。」
长孙无忌被喷了一脸酒气,拉着脸,冷眼瞧着他们又欲给他安上些什麽罪名。
见他总是一幅不屑的神情,激得长孙安业朝他脸上挥拳头。
自是不能即将被赶出府还要挨打的,长孙无忌一掌包住他的拳头,揍了回去。
醉鬼毫无反抗之力,瞬时就被长孙无忌狠狠揍了几拳。
待长孙恒安反应过来时,长孙安业已被他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
「成什麽样子!」端起兄长的威严,将二人扯开道,「辅机怎这般不孝,在阿耶榻前就要动手。」
「二哥先将裤头提好,再来说我罢。」
长孙无忌懒得再同他们装,鄙夷地扫了他一眼,直言不讳道。
「你——你——」
长孙恒安从未听他说过这般粗鄙之言,震惊之馀被臊得火冒三丈,本就被吓软的下身,又火辣辣地疼起来。
跟在他们後头的齐娘子,回头望了一眼方才赶到的堇娘子。
堇娘子同长孙恒安不同,她穿戴整齐,甚至还专挑了素净的短襦,头上未簪金戴艳,只插了几根瞧着水头不错的翡翠和白玉钗子。
见此,齐娘子忙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墙角,不着痕迹地蜕掉手腕上的金镯子,捏下赤玉耳璫,将发上鲜艳的头饰皆拿下藏进了荷包里。
幸而,今日穿的是银鱼白的暗纹襦,还算合适。
连齐娘子都这般注重,长孙恒安自也觉出不妥,只能忍着剧痛,又将衣袍系紧了些,不敢再招惹长孙无忌,就怕他又说出什麽惊人的话。
见一个被他揍得说不了话,一个被他噎得说不出话,长孙无忌又跪回阿耶的榻边,拧了热帕子给阿耶擦手擦脸。
榻头的几位大夫交头接耳一番,也不知哪位是主事人,只好对着身旁的大管事道:
「早些准备後事罢,熬不过明日了。」
正帮阿耶擦手的长孙无忌,瞬时手上一紧,觉着心头喘不过气来。
而端着热水盆入内的长孙高氏,手中的盆打翻在地,铺了满地的水。
「王管事……请族长,其馀人……出去,无忌和夫人……留下。」
长孙晟早在长孙安业污蔑长孙无忌时便醒了,只是无力再管这两个混帐,就等着小儿去收拾他们,若打不过,左右还有他的贴身护卫。
只是,现知自己时日不多,总要交代後事了。
「阿耶,我们——」
见状,长孙恒安亦明白过来,心头慌了神,上前一步,欲辩驳些什麽。
长孙晟紧闭的双眸,忽而睁开,目光锐利,刺得他住了嘴,乖乖退下。
待众人离去,长孙无忌跪着爬到长孙晟的榻头,瞧着他。
方才的一番动作,似耗尽了长孙晟最後的精力,他脸开始泛灰,眼皮无力往下坠,却还艰难地睁开。
他望着小儿,混浊的眼中再无厉色,却盛满了愧疚,双唇惨白见不到一丝血色,一张一合,气若游丝。
长孙无忌忙将耳朵贴到阿耶嘴边,只听他断断续续道:
「辅机……阿耶……阿耶护不住你们了。」
瞬时,长孙无忌红了眼,死死抓紧阿耶的手。
阿耶的手,乾枯得只剩下冰凉的骨头,他双手不停搓着,却怎麽也捂不热。
「辅机……阿耶错了……阿耶有悔……」
他拼命摇头,阿耶在他心中是大英雄,怎能这般抱着内疚离去,不得安宁。
泪不受控制的顺着山根滚落,他哑着嗓子,努力按下哭意:
「阿耶已为我们做了这般多,是我无用——」
长孙晟眼角飞速划过一行浊泪,叹口气,对着门旁的长孙高氏微微抬了抬手:
「玉娘——」
呆滞在门旁的长孙高氏,这才如梦初醒,扑到长孙晟床前,哽咽着说不出话。
「玉娘……当年泛舟湖上,是我不该……」
长孙晟颤颤巍巍抬起手,想帮夫人拭泪,却只半路接到几滴泪珠子,便无力落下。
长孙高氏忙牵了他的手,抵到脸颊上:
「何故说这种话,嫁便嫁了……你不说要护我到白头,可不能食言……」
闻言,长孙晟的眼前如走马灯,闪过当年种种。
那一年,盛夏,他与同僚一道出游。
途径一翠湖,见有小娘子泛舟湖上,嬉笑打闹好不快活,一时被迷了心,就在远处望着。
忽而,湖边浣衣的小童,为抓一件飘远的衣裳,而跌入湖中,引得众女子惊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