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不受控制地促然起来,岑拒霜压抑着心口的沉闷,续问着,“你听谁说的?”
流岚意识到问题出在了何处,自家姑娘和江公子有婚约这事,姑娘本人似乎并不知晓。
流岚如实吐露,“是侯爷院子里的嬷嬷……适才江公子登门提亲,嬷嬷乐得合不拢嘴,就同我们院子里的丫鬟们说起了当年旧事……嬷嬷提到了,姑娘您还在赴岳将军腹中时,就已和江家定下了婚约,只是您出生後身子不好……便鲜有人提起此事。”
岑拒霜摇晃着身形,险些从软椅上趔趄着摔下去。
好在流岚眼疾手快地搀住了岑拒霜。
岑拒霜觉着快要喘不过气来,江逾白娶她,是因为他们本就有着婚约。他这五年把她当作任务一样照顾,不仅是因为他想要娶她才这麽做,而是他早把她当作未来的妻子。
长辈的要求,自视的责任,每一条的初衷都不是为了岑拒霜她这个人。
可既然她与江逾白有婚约,为何这麽多年,从没有人告诉她?
就连叔父也对她闭口不提,甚至还在前些时日的赏春宴上,让她自行瞧瞧京中的公子哥们有否中意的。
诸多不解的思绪烦扰,岑拒霜良久才缓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把着流岚的衣袖,颤声问道:“叔父几时回来?”
流岚答道:“侯爷入宫还需一时半刻才能回,江公子也在等着侯爷回来呢。”
岑拒霜盘算着时间,心如死灰。
江逾白在此时登门提亲,她还没来得及与叔父言说这些日发生的事情,也没想好如何与叔父言说。
届时叔父回府,凭着叔父以往对江逾白的信任,又有她与江逾白的婚约摆在明面,这门亲事极可能会成,或者说,这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咳咳咳——”
想到这些,岑拒霜再也抑制不住堵塞的心口,猛地俯下身咳嗽起来。
流岚高声尖叫着,“姑娘,姑娘!来人,快叫大夫过来!”
岑拒霜咳得脱了力,惨白的手指死死抓着流岚的衣袖,她无力地摇了摇头,正欲说着不用之时,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
“小霜。”
——是江逾白。
岑拒霜只觉似有寒凉雨水瞬间倾盆而下,淋透了一身。
屋外,江逾白一袭浅青衣衫,执着竹伞徐徐步来。雨水缘着三十六骨竹节落下,溅起朦胧雨色,白茫茫的寒气散在他那张凛冽的面容处,疏淡如冰,她望着江逾白无波的眸子,心口涌来的大雨透凉更甚。
岑拒霜徒劳地呼着气,把着桌案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先下去吧。”
江逾白屏退了左右,此间屋内只剩了二人,眼见他步步走来,岑拒霜下意识往後退着。
她擡起苍白的脸,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正堂吧。”
江逾白闻声皱起了眉,这样的逐客令,无疑是想将他赶出她的卧房,也一并把他与她从前的过往摒弃。他被她收回了可以出入她卧房的特权,也意味着失去了可以照顾她的权力。
她与他之间,果然还是産生了隔阂。
江逾白眼底划过一丝幽沉,他指腹碾过袖中的红布礼单,旋即又恢复如常,侧过身让开了路,“都听你的。”
流岚尚是不明姑娘怎的出了屋,连忙撑起伞便往岑拒霜身边走,“姑娘小心别淋着了。”
岑拒霜接过伞,遣走了流岚,“你回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同表哥说。”
庭院内,雨水沾湿过的路不好走,岑拒霜撑着伞,走得很慢。
又因这些日以来,头一次下榻走路,她的脚步极为虚浮无力,更多时候像是在费力挪着腿往前,步履有些蹒跚。江逾白好几次伸出手想要搀住她,就像是从前他会牵着她的手,带她行过无数路一样,岑拒霜却都避开了。
是以江逾白默不作声地陪在一侧。
直至他开口打破沉默,“小霜,很多事非是你所想的那麽简单。”
岑拒霜自嘲地笑了笑,“是,我想的简单,我不明是非。”
江逾白越过她的身侧,举步至她的跟前。隔着直落的两幕雨帘,两张面孔相望着,她冷漠地看着他,眼里尽是讥讽。
他的心底不可察觉地被划了一道,如有尖刀刺过,但这样的疼痛过于细微,须臾间又再消失无痕。
江逾白说着,“小霜,这些事情也该过去了。”
岑拒霜不甘心道:“过去了,然後呢?死的人可以复活吗?”
死的人会复活吗?他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事情,她便能够假装不知道吗?
失望又一次填满心尖,岑拒霜眼低不自觉地盈满泪。
她争道:“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做过的事情便是做过,不可被抹灭。”
面对岑拒霜的指责,江逾白仅有的耐性被点点磨尽,他冷声问着,“你偏要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与我怄气吗?”
“不相干的人?”岑拒霜拼力摇着头,手里的伞随之在风雨里飘摇,险些紧拿不稳,她哽咽的嗓音几近无声,“这不是‘几个不相干的人’!是你让我害怕。”
她曾害怕自己一心信赖的哥哥会变成她所见,害怕她根本不识五年来相伴无间的人。